莲真盯住中年妇女,喝道:“住口!再这样说话,小心我开掉你!”
中年妇女闭嘴,后退,表情依然像木偶一样僵着。
吴尚青说:“可以打发她走,或者罚她扫大街,反正公事公办,我不在乎。”
莲真斜睨吴尚青,默然。
中年妇女嗔了吴尚青一眼,跺脚,捂脸,快步跑进祠堂。不知是因为四周的蝉鸣蛙噪,还是小孩的抽泣和众人的喘息遮掩,程自远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想想此前她冲出祠堂,似乎也寂然无声,如履空气,程自远大觉不可思议,下意识地迈步尾随其后。
祠堂有点阴冷,程自远踏进去,浑身一激灵,远远望见中年妇女过天井,入厅堂,身子仿佛离地飘移,渐渐靠近列祖列宗幽暗的画像。
有一刻,程自远想这妇人是不是从那画像上跑出来的,如果是这样,那么她会是吴家哪一辈的先祖呢?陈圆圆?不可思议!
正胡想着,却见那妇人一拐弯,从画像后面的神龛消失。
程自远追上去,过神龛,眼前一黑,好一阵才适应更加幽暗的光线。神龛一侧是条过道,穿过去是个不小的后院,那里的左边回廊上,有个身影在飘动,毫无疑问,她在那儿。
程自远遥遥地跟着,不一会闻到油烟的气息。拐弯,那个身影飘入一扇对开门里,再次消失。
程自远快步赶上去。门里是个厨房,一个大灶台火光明灭,蒸汽升腾,厨案上刀光闪烁,叮咣阵阵。一张苍老女人的脸在火光里浮现,她正手握菜刀,切着案板上一堆蔬菜。
四下张望,不见其他身影。
程自远问苍老女人是否看见一个中年妇女进来。苍老女人瞪大眼,惊愕地看他,眼里隐隐透出绿光。
程自远吸口气,浑身作冷,此时咬着牙,说:“就是教孤儿的那个老师,刚刚挨了莲真和村长的骂,跑进来的,想来你认得。”
苍老女人笑,满嘴猩红:“哪里有这样的老师,你看错了吧?”
程自远一愣,说:“有啊,我都看到过她两回,每回都在骂小孩,脾气好像有点暴躁。”
“哈哈哈,那应该是楚素眉了,这个死鬼,怎么又出来扰人?”苍老女人嘲笑道,脸上的褶皱蛛网一样绽开。
“那么她现在到哪儿去了?我看她好像生气不服,样子挺怪。”程自远问。
“死了,都死两年了!”苍老女人收敛笑容,神情幽怨道,“两年来,就我一个孤老伺候十几个孤儿,都快累死了。”
程自远不信,坚称刚刚在外面看见她,怎么会是死人?是不是弄错了?
“没错,是她,楚素眉!”苍老女人说,“不知显灵多少次了,每次出来都害人!”
“可是,莲真道长、村长都在场,和她说话……”
“他们不相信我说的,以为楚素眉还活着,唉,没有人听信我这个做苦工的孤老女人!”她说着,从碗柜旁边一个似乎是祭拜灶神的壁龛里,翻出一帧镶黑框的照片,递到程自远手上。
正是那个中年妇女!上面还有一行题字:“亡姐黄母楚孺人讳素眉遗像”。
照片上的她表情略显灵活,好像还略带笑意,不过这好理解,死人总是比活人僵木的。
那么,她真的已经死了,刚才遇到的是——鬼?
这一想,程自远手发抖,差点掉落照片。
灶火中,苍老女人的脸半明半暗,表情神秘,随手又从壁龛里拿出一个涂了红漆的木牌。
火光里,木牌上的字金光闪闪:“亡姐黄母楚孺人讳素眉之灵位。”
程自远额头沁出冷汗。“妈也,真……真的是死了?”他气吁吁道。
“这还有假?这女人,黄家堡人,来吴村之前就死了,死的时候,老公、孩子全没了,孤苦伶仃,她娘家弟弟给办的丧事,没想到被我识破,嘿嘿。”苍老女人张嘴笑,血红的嘴里,仅剩的四五颗黄牙尖利闪烁。
“哦天,你是怎么识破的?”程自远颤声问。
“这孤儿院,就我跟她两个大人,我当然留意了,她身上常年有一股腐臭味,怎么洗也洗不掉,我就设法托人去黄家堡打听她的身世,结果吓一大跳,她那时刚死掉半个月,坟墓都还没有长草,原先住的屋子已经荒败不堪,遗像和牌位就撂在破桌上,没人管,所以就顺手拿了来。我当面责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起先抵赖,说是双胞胎姐姐的,双胞胎姐姐会跟她起一样的名字吗?笑话!”苍老女人嘘口气,微微合眼,似乎陷入沉思或回忆。
“那她怎么说呢?”程自远追问。
苍老女人眯眼,目光越过他,似乎打量他身后的什么,幽幽道:
“这个女鬼凶诈之极,被我揭穿后,下跪乞求我隐瞒真相,跟她联手掠杀童男童女,我气得咬牙切齿啊,操起灶上的锅铲就和她拼命,她立刻变身僵尸模样,冲我张牙舞爪,幸亏我有护身符箓,她伤不到我,挨了我两铲子,跑了。”
“可是她怎么又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回来呢?而且莲真道长也没有识破啊。”程自远大觉不可思议。
“这正是她的诡诈之处,她每一次回来,都是我不在场的时候,那个莲真虽有法术,却仅可护身,而且还须是我这样修过道的老身,孩童是没办法护住的,必得我们盯紧看牢才行。”苍老女人话语中透着无奈。
程自远盯住遗像上的题字,眉头皱成小山,说:“看这上面的字,是死者的弟弟题的,为什么不去找这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