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那明亮显出了轮廓,是一个类似山洞或门的形状。脚下的水也渐渐变浅,甚至能触到水底的沙石了。吴亮明率先直立,淌水而前。程自远跟着站立,水仅及腰。
眼前的世界分不清是早晨还是黄昏,反正漫天霞光如血。他们站立的岸边,是零星的枯藤老树,萋萋野草,景象异常荒凉。
程自远和吴亮明甩水上岸,同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冷。“这是什么地方?”程自远问。
“马村。”吴亮明嘟囔。
“马村?那不就是你们吴村么?”程自远说。
吴亮明点头。
“呔,游半天,还在村子里,哪里是另一个世界!”程自远哭笑不得,咧嘴道,“你可真够搞笑。”
抬头远望,山峦起伏,山脚下是一排排茅草房和水车、木板桥;稻田小块拼接,状如百衲衣,周边是泥泞弯曲长满荒草的土路;一条通往茅草房的稍大的路砌着砖块和麻石。
程自远盯看半天,皱眉:“天,这是……你们村?”
“没错!”吴亮明不看他,同样凝望远处,眼睛里映照如梦的霞彩,整个人看上去充满一种难言的向往和眷恋。
突然,程自远手指远处正冒出白烟的一座茅草房,喊:“看,那里起火了!”
接着又喊:“哦,旁边一座也起火了!”
那排茅草房陆续冒出白烟,火光如舌,舔舐着天空。
“不好了,”程自远大呼,“救火,快!”边喊边抬脚,却被吴明亮猛地一拉。
“回来,”吴明亮喊,“别动!危险!”
哗啦哗啦,山脚腾起漫空灰尘,好些马匹疾驰而出,马上的人披甲戴盔,手持古代兵器,马蹄声和着金属碰撞声,叮叮哐哐一路响。这场景只在图片和影视剧里见过。
“是他们烧的,就是他们!”吴亮明气呼呼说。
“谁?他们是谁?”程自远问。
吴亮明指了指那支马队。一匹马上扬起了一面旗,细看,上面是个“清”字。马队绕着几间草屋转,有个骑马的手一挥,一根着火的帚条划一个闪亮的弧线,掉落屋顶,轰,又一间草屋腾起了烈焰。
不断有骑马的挥手,燃烧的帚条、竹木棒雨点般飞向各个草屋。全村大火。哭喊声从火中传出。村民携家带口奔出,火光中隐隐可见他们男的梳长辫穿褂子,女的挽高髻着短裙,怀中和身边的孩子或光头或梳小辫,一律布衣小褂。
这场景打扮,莫非演戏?程自远正疑惑,只见马队把跑出的村民团团围住,手起刀落,血肉横飞。
对,是演戏!程自远心里想,这个吴亮明有意思,深更半夜游到这里来看演戏,这吴村莫非也要学张艺谋,来个实景印象剧?这倒也是个旅游开发的好办法!
可是,不对啊,不是说吴村人反对旅游,不欢迎游客么?而且,周围没有其他观众,只有他和吴亮明,怎么回事?看起来应该是还没有排练成熟,不敢公演,又害怕别人效仿,就表面说一套,实际做一套,想要某一天一鸣惊人,惊艳世界,嘿嘿,时下那些个娱乐明星都这么干,这个吴村真会跟风!这么想着,程自远暗自点头,俨然看透了眼前的把戏。
再看吴亮明,火光映在脸上,梦幻般的表情里跳跃着一股无言的愤怒,两个手捏成拳头,似乎随时准备冲上去。这样子也太入戏了!程自远差点想笑。
一个约六七岁的男孩满脸惊恐地往这边跑,脑后的小辫子尾巴一样荡来荡去,双手朝他们伸长,哭喊:“救救我,救救我!”
吴亮明啊了声,迈步迎上去。程自远赶紧拽住他,喊:“别去,小心穿帮。”
吴亮明奋力挣脱他,正要伸手够上那个小男孩,噗噜,一股鲜血飞溅而来,两人同时感到了浓腥呛人的温热。程自远摸把脸,满手血红。再看吴亮明,脸和手都是血。
十来米开外,小男孩的身后,一个盔甲裹身的士兵不知何时追上来,手擎长柄大刀,刀刃上血糊糊。此刻,小男孩身首已经分离,颈脖处血流汩汩。
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带着粘稠和温热,滚落到程自远脚边,踢了踢,天,小男孩的脑袋!上面那张惊恐无助的脸,此刻仰看他,嘴巴血盆大张,眼睛含泪圆瞪。
程自远惊叫了一声,两腿止不住地战栗。
“谁?哪个?”那个士兵断喝道,眼睛微合,头向前低探,努力分辨处于水边暗处的他们。
“不好,刚刚你一喊,被他发觉了。”吴亮明拉住我,低声说。
“怎么办?”程自远有点慌神。
“快离开!”吴亮明说,“今天就到这里了,下次再来!”
“别跑!”士兵手指两人的方向,眼睛大瞪,手中的长刀直直地杵来,哗啷哗啷,把他的喝喊挑作锋利的鸣叫。吴亮明提前感到了疼痛。
他们退向池水。
士兵扭头喊:“发现没有剃发易服的南蛮了,在这里,水边。”
几个同样打扮的士兵往这边走,刀光闪闪。“这么多年了还有人敢违抗法令?”他们话语啧啧,目光扫视水边。
“朝廷早有圣命,留发不留头,砍了,还犹豫什么!”他们又喊,目光刺到程自远身上,前所未有的阴冷,像蛇的盯梢,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光。
“可是,他们还是很奇怪,不像一般南蛮。”第一个士兵嘘气道。
“那一定是吴三桂的子孙,想乔装打扮苟延残喘,哼哼,今上可是有令,一律斩草除根!”
“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