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口又出现了一队金兵,不过这次在他们中间还有几辆囚车,每辆车里都有一个蓬头垢面满身血污的人,手脚都被上着镣铐。
这几辆车里没有水琉璃,也没有玄衣,徐子桢有点紧张了起来,如果自己的判断出了差错,水琉璃和玄衣并不在这里出现,那他的一切准备就都付之流水了,这几个人倒应该也是抗金义士,可自己若是救了他们必定打草惊蛇,要想再救人就难上加难了。
那几辆囚车径直开到了邢台边,却没有立即把人押出来,而是布好了阵势等待着,徐子桢开始心急了起来,但手上却不敢有丝毫松懈,继续认真忙碌地铺着瓦片。
就在这时旁边一起干着活的那工匠忽然开了口,不无抱怨地道:“大兄弟,昨天我不就是踩了你一下么,至于跟我爆那么大脾气?你瞧现在闹得,这时候还得赶工,要是待会儿监斩大人发起怒来咱们可都得小命难保了。”
徐子桢暂时收回注意力来,望了一眼旁边那个老实憨厚的工匠,心里颇有点不好意思,昨天他是故意寻了个由头跟这人打了一架,然后“不小心”地把墙撞塌了,结果就发展到了现在还铺瓦的地步。
这些都在他的救人计划之内,只是将这个无辜的工匠拖下了水确实不厚道,但是现在眼看就要到关键时候,他不敢露出一点马脚,手里依旧干着活,苦着脸道:“现在说啥都晚了,昨天我也是脑子犯抽,早知道被你踩死也不回嘴了……老哥劳您驾,把我扁担递一下。”
那工匠也叹了口气,将下边人传上来的一筐瓦片接到手,顺便把扁担给了徐子桢,他是个老实人,抱怨过也就算了,接着埋头干起了活。
徐子桢接过扁担,把刚铺好的一溜瓦片码了码整齐,接着又铺另一溜,而这时坊市口又有声音传了过来。
这次不是囚车,而是几个衣帽鲜明的衙役,在他们中间押着一个身材修长苗条的女子,手脚同样上着镣铐,却是一步步走着过来。
琉璃!
徐子桢的瞳孔猛一收缩,他看得很清楚,同时心里松了口气,水琉璃虽然被禁锢住了,但是神情还是很轻松,身上的衣服也没见血污,走动间脚步依旧很稳,就是脸色稍显得有些苍白。
那几个衙役将水琉璃押到那个姚爷跟前站定,姚爷望了她一眼,阴恻恻地笑道:“琉璃姑娘,不知这几日你可曾想清楚了?只要你点点头,从此你便是副帅夫人了,可你若还执迷不悟,那今日便是你香消玉殒之时了。”
水琉璃却看都没看他,轻笑一声道:“我已有夫君,心里只有他且只能有他一人,你让完颜昌死了这条心罢,要杀,你杀便是。”说着她微微低下头,看着胸口的位置,在那里的衣服之内有一颗殷红如血的宝石,那是她的爱郎迎娶她时送给她的礼物。
徐子桢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但是他的心却猛地一抽,刺痛刺痛的,他从水琉璃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深深的眷恋与不舍,还有浓得化不开的相思之情,而且他也明白了水琉璃现在看的是什么,那是他亲手为她戴上的一枚心型吊坠。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徐子桢紧咬着牙,默默地说道:对不起,我……可能要食言了。
姚爷嘿嘿笑了一声,没再说下去,显然他早已知道了答案。
坊市中的人开始多了起来,现在临近午时,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两旁的茶肆酒楼慢慢挤满了客人,来的早的已占据着靠窗的位置,为的是等一下能在最佳位置观看片刻后的处斩天下会众逆贼。
邢台边渐渐聚集起了不少人,都是等着看行刑的城中百姓,不过徐子桢相信这其中肯定会有前来救人的天下会众。
坊市口又有车声响起,街道两旁一阵低声骚动,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向了那里。
这次只有一辆囚车,在车里只有一个满身血污的道姑,正是今天行刑的主犯,天下会长老玄衣道长。
玄衣就这么盘坐在车内,身体随着囚车的行进摇晃着,脸上带着从容的微笑,丝毫不见赴死的绝望与紧张。
水琉璃的目光也转了过去,脸上的淡然与微笑不见了,只剩下了无奈的沉重。
徐子桢手中不停继续干着活,仿佛没看见似的,他在等,等着今天的监斩官登场,他有种感觉,今天的这一切既然都是金人暗中准备好的,那么这个监斩官就是这出大戏的总指挥,他很想看看究竟是谁能主导这么一出戏,一出摆明阵势设下了落网,却让人不得不咬牙投进来的大戏。
这不叫阴谋,应该叫做阳谋。
玄衣被从车里押了出来,她的手脚已俱都断了筋,现在根本行动不得,与废人无异,但是她一点都不见颓丧,反而给了水琉璃一个温暖的微笑。
“师父,徒儿没用……”水琉璃眼眶一红,珠泪已隐现。
玄衣笑着摇摇头:“莫哭,此乃大势所趋,你已做得足够好了。”
“可是……”水琉璃哽咽着还要再说,却被玄衣打断了。
“将来为师不在你身边,记得好生照顾着自己,知道么?”
玄衣的眼光中满是慈爱之色,就象母亲在看着自己的女儿一样,水琉璃暗叹一声,今天就是她们师徒在世间的最后一天,哪还有什么将来?
可是她却没发现玄衣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对面的一间店铺,在那间店铺的屋顶上有几个人还在埋头铺着瓦片。
玄衣的手脚虽断,但她的眼光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