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文君,我记得你。”
面对卫庭煦忽然送出的礼物,李延意展露的笑容颇有些真心实意的惊喜,亲切地握着甄文君的手将她带到面前。
“你一直在子卓左右,子卓非常依赖你。”
甄文君尽量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勉强,她知道卫庭煦就坐在斜后方看着她的表现。
“子卓,你真的舍得么?”
“若换做别人我当然不舍得,可是别人岂能与殿下相提并论?子卓一心系在殿下身上,任何宝物都想敬献陛下。文君虽然年纪尚轻,到底和别的婢女不同。她饱读诗书出口成章,精通商经身怀武艺,无论是保护殿下还是为殿下解闷都能胜任。且先前卖给洪瑷的五万车夹带泥石的粮食就是文君亲自卖给他的,装扮成胡商的模样完全将洪瑷骗过去了。此计能成,文君功不可没。”
“喔,没想到文君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才能,今年多大了?”这句话李延意直接问向甄文君。
卫庭煦凝视着甄文君的侧脸,见她没有表露任何负面情绪,含着谦恭的笑意回答李延意的问题:
“回殿下,今年十七了。”
“十七,是个好年纪。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六韬》都还没读完,你却已是文武双全了。文君,你跟惯了子卓,现在要到我身边了,可愿意吗?我时时东奔西走,一年的时间里大半年都在赶路。且如今政敌众多,明面上暗地里的无数,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甄文君朗声道:“奴追随卫女郎之时也经历过许多艰险,如今女郎将奴赠给殿下,奴必定为殿下沥胆披肝,肝脑涂地!”
“哎,别说什么肝脑涂地了,你跟着我我一定会好好对你,大家都要活着。来,和我喝一杯。”
李延意言毕,甄文君迅跪下举碗:“我敬殿下三杯!”
“一气儿喝三杯,别醉了。”
甄文君置若罔闻,一口气将三杯全灌了进去。
“好酒量,我就喜欢文君这样好爽之人!”说着李延意也一杯饮尽,将酒杯滑到一旁,扶甄文君起来,“喝过我的酒就是我的人了。跟着我好好办事,夺下这江山,与我共享荣华富贵!”
甄文君点头称是,两人又聊了许久,全程甄文君一次都没转回头,根本没去看卫庭煦。
李延意追问甄文君是如何让洪瑷中招的,让她将假扮胡商的全过程说来听听。甄文君不仅能喝,嘴皮子也特溜,像说书一般不仅将卖粮一事从头说了,还把宿渡收粮的事儿讲得天花乱坠,特别是和步阶交战的那段,听得李延意有滋有味,酒菜都多吃了些。
待故事说完,喝了不少酒的甄文君又热又渴,脑门上都是汗,说话太快太多脑仁有点麻。她习惯性地去找卫庭煦,却现卫庭煦早就离开了屋子。
周遭瞬间变冷,连带着甄文君的笑也更假了。
卫庭煦说想到后院奉神的高台上去,阿燎问:“去那么高的地方干嘛啊,别因为忍痛割爱就想不开寻短见。明明舍不得文君妹妹却要将她支开。一是想让李延意认可你的忠诚,能把重要的人放到她身边当质子,二嘛,也是为了能够保下文君的性命。今日李延意虽对咱们还算信任,可老贼们的奸计不知埋在何处,倘若有一天李延意想要除掉咱们了,或许会因为利害关系而放文君一马。对吗?”
卫庭煦:“你不带我去我自个儿去了。”
“……”
阿燎没办法,推着卫庭煦到了高台上。奉神的高台搭着个铁香炉,里面插满了燃烧殆尽的香头和成山的香灰,时不时随着风扬到空中。
“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了。”阿燎迎着晚风把玩着手里的扇坠,“我的娘子们终于可以从马车里出来透透风了。”
柔软的裘毛铺在四轮车车背上,每天甄文君都会将这块裘毛拿去晾晒拍打,好让毛更加的松软温暖。卫庭煦靠在裘毛之上,隐约还能闻到阳光残留的气息。
“不止。”
阿燎回头看她,手中轻轻摇曳着扇子。
“一为质子二保命,但最重要的是第三点。”
“哦?第三点是什么?”
“第三点,你且慢慢体会。”
“你还给我卖关子?”
“等到那一天你就知道了。”
阿燎摇动扇子的动作变慢,她端详着这位老友知交,若是说了解,她绝对能自诩是全天下最了解卫庭煦的人,可很多时候她都会忽然对卫庭煦冒出一种陌生感。在她和红颜酒肉欢愉之时,在她以芙蓉散一醉解千愁之时,卫庭煦在做什么,在谋划什么?阿燎不得而知。
卫庭煦的成长已经远远出了阿燎的意料,她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月光下看着卫庭煦坚定的眼神,想起她幼时所受的伤痛——若不是那场比噩梦还要恐怖的伤痛,卫庭煦可能不会是现在这样。她可能完全不会惦记什么长公主不会惦记什么江山社稷,或许会和普通世家女子一样,在大族的荫庇之下幸福而轻松地过完这一生。
在卫庭煦被救回来的那段日子里,阿燎一直陪在她身边,陪她说话和她玩儿,尽量不让她落单。记忆中那时小小年纪的卫庭煦就没有表现出什么太大的情绪,平静到阿燎有些不知所措。这么多年过去,长大成人的阿燎再回忆起那件事时才算是能体会此事对一个正常人的伤害有多大,不止是身体,更是内心的摧残。但这份体悟也只是体悟一二。
不亲身经历,永远也不会明白切在肌肤上的那一刀会有多痛。
“那件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