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小厮已去,葛思珉在眺台看书,三千掩了门进来,与他细说了老宗堂的事,见他发丝半挽,撒落在案,风吹来,吹见无限的神思,便问,“三爷,你是有何打算?”
葛思珉翻书,指尖略有停顿,“居安思危,四房六房挥霍无度,子侄后辈不拜阁九卿,葛义叔虽掌太常寺卿,乐章礼仪,但不主朝堂政事——”
“三爷。”三千看他沉思,唤了他一声。
葛思珉放下手里的书,“四六房早已分宗,前尘往事多少不牵扯门庭,却一脉连根,总有始料未及的事。这番整治大抵上虽扬汤止沸,但离大改还是望尘莫及,此番这个时候才见他们的福气了,大隐隐于市,既是愚忠,不成气候才无有波及,”便喟叹了一句,“六房是能长久了。”
三千在葛思珉身边待得久,知道他的隐忧,“三爷是在担忧大公子?”
葛思珉不语,眉梢留有余蕴,久而摇头,“你是说老太太适才提起一门女子,为葛琳挡了祸事,这又是在牵扯谁?”
“是二房大奶奶的胞妹,唤苏幼章。”
三千只随口一提,哪知眼前三爷星眼一眯,慎笑,“这老太太的眼光是越发的好了,舒州刺史司马皆为江南苏家人,姻亲连达京中国公府,西至百乐将军府,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倘若葛府台的主事皆为苏家女,那才叫妙。”
三千不明,心有疑惑,“恐怕大公子没有那个心思,老夫人的算盘打不太准,年前袁家的婚事不是被大公子阻掉了么?”
“唉!”葛思珉从榻上站起,绕了绕身前的长发,“替我备车,去西巷。”
葛思珉走出门,三千问门外等候的东流,“三爷这是想促使这门亲事还是并无此打算?”
东流噤他一眼,屏气向来无声,“三爷心思,他若不说,你我如何能猜得透。”
这头少勤听说了宗堂的事,思前想去,见葛璇从屋外回来,面有愁色,戴二夫人知道葛琳堂前受了棍,只心疼得不能自已,与葛忠珂说话,葛璇一时中间难以回话,他才是一肚子的心思,去屋里寻大奶奶,只见少勤身边还有她妹妹陪侍,自是有话憋着不能提,心内急焚,在屋外晃荡了许久。
少勤见着也顾不上他在屋外有事,看着身边的妹妹幼章两眼,这样快,过了腊月,就是虚岁十四岁了。
幼章见少勤面有难色,问道,“姐姐可是身上哪里不舒服?”
少勤哪里是身上不舒服,她是心上不舒服,她叫幼章从南边来,是有为她寻一门亲事的心思,但老太太这样爱儿孙,前头痕迹明显,今日就是幼章受了委屈,她这样宗堂明唱那才叫给足了她面子,让她没得个理由再捡包回去,葛琼不是不好,但妹妹只有这样一个,怎能容他作贱?
她一时语急,“幼章,过几日就回去罢,我叫弄栖替你收拾妥当,前头也不必通告了,马车船行容我这就找人来为你问好,你先回去,等我回信与你。”
她这里一番大动,唤了弄栖来,弄栖将要出门,幼章拦住,“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少勤见她依旧糊涂,只喊,“我这是在为你思量啊。”
幼章不听,她喊了弄栖回来,叫她关上了门,与少勤说,“姐姐,这个关头我怎么回去,老祖宗已然按照家中规矩处理,我是在人前落了名号,但毕竟在京城,大抵不碍事,日后我回了家去,也就是这一回事了。只是老太太的意思我见着明朗了,她公然断案,我等不能不服,冒然收拾衣裳回去了,那就是大不韪惹得她难堪了,没个道理日后相见还能和睦,我是不碍事,只是家中作风是要行来端正,正者一身清风,这一时半会我不能回,就算我是不顾前面几条,那于我来说到底也不碍事,我是担心你给你受了错处,叫你日后在府里难以立足啊。”
幼章说话温和,她这一下子急着说来,叫少勤心里生受,妹妹大度,比她明理,但她终是不解其中原由,她也不能此时说去,叫她再烦忧,只静下心来,与她说,“是我偏激了。”
她唤了弄栖开门,与幼章说,“那先不回去了,过了冬天再说。”总是还没有及笄,虚岁的年龄,是不差这一时了。
幼章看少勤稳定了下来,知道她想开了,“好。”
少勤看见屋外那人还在晃荡,“幼章你先回去,你姐婿在门外怕是有事来着,我与说上两句。”
幼章看去,葛璇确实在外面,她起身便先告辞了。
走到门外,葛璇见她出来,行了礼只急匆匆进了去。
幼章回头看,问身边的疏影,“这小几个月,你见过姐婿来洗竹轩么?”
疏影回想,“是有几次,但次数还是屈指可数的。”
幼章不明白,见着那葛璇门面还算正常,人前与姐姐倒是和睦,只私底下听姐姐的意思,却不尽然。
她嘱疏影留心这头,若是有动静就来回她。
夜里,她在床上难以入睡,心背女则三传,疏影挑了围幛进来,点着油灯,“姑娘,前头好像打起来了。”
“你说什么?”
幼章掀开薄被,衣裳来不及穿,等着装扮稍加妥当才一路去了前院。
到时洗竹轩灯火通明,屋外婆子丫鬟站成一堆,幼章提步进去,见着一屋里遍地狼藉,戴二夫人与一众姨娘都在,围着满满一屋子。
她便安心放慢脚步给诸位姨太太行了礼,与戴二夫人回了话,才进了屋内。
屋内烧香的青鼎倒在了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