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萝竖起手指阻断鹦哥接下来的话,“姑姑,朝堂上的事情大王自有定论,非我们女子能够妄议的。月娘年纪也不小了,找个好人家,让她出宫吧。”
“公主。”鹦哥还要说些什么,可见辛萝皱着眉一副疲惫的样子,终是住了口。反倒是辛萝,冷静下来之后觉得自己未免太过紧张,但她处在这个位置上,若是孑然一身,定会潇洒不羁,不管流言蜚语,不问人心险恶,可是,往大了说她是大楚的公主,出了事儿会直接影响到大楚和燕国两国邦交,往小了说她是丹和鸿的母亲,是鹦哥、月娘等人的主子,若是她这边出了事儿,她们都会受到牵连,所以她怎么能不谨慎、不小心呢?
“姑姑,多给她些银两。”辛萝特意嘱咐道。
“是。”
“时候不早了,你带丹和鸿回去吧。”
“是。”
鹦哥顺着小路往珍禽园走去,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在亭子里的辛萝。她扶着栏杆,眼睛望着西南方向,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鹦哥猜想她一定是极为难过了,在郢都的时候,辛萝一有心事就喜欢自己躲到没人的地方待着,鹦哥对此已习以为常。可她到了燕国后,对自己的言行举止要求甚严,从不会流露出半点儿情绪,但此刻,她孤身一人站在那里,是那么的哀伤、凄凉,如若不是心里的苦楚积累到一定程度,她断不会如此放任自己。她当初要是和大巫远走高飞该有多好啊。鹦哥想。
可当鹦哥找到月娘时,月娘却死都不肯出宫,她说她是跟着前王后来到燕国的,王后故去,她要守着王后的孩子——公子丹,若是辛萝执意不答应,她只有死路一条。她的头磕在地上,咚咚作响,血糊糊的一片,辛萝一时心软,便答应让她留下。
月娘千恩万谢,“王后,我知我当初心里对你有芥蒂,但我从来没享过对你不敬,尤其是你对待公子丹那般好,处处维护他、照顾他,要知道就是前王后在的时候,公子丹也不一定会被照顾得这般周全。所以,我日后一定听从王后的安排,再不敢多嘴多舌,就是我手下的那些宫女们,我也会教导好,不给王后惹麻烦。”
鹦哥扶起月娘,“月娘姑姑,我家公主这么做也是为了公子丹,姑姑在这里时日颇久,相信比我们更了解情况。”
月娘泪水涟涟。她当然是知道的,甚至没有谁比她体会更深,前王后是燕国北部附属国鸣金部落的公主,当时一同到燕国的一共有姐妹四人,皆是部落首领的妹妹、女儿,但随着部落被燕国吞并,她们一个个的都死了,连燕王喜素来宠爱的前王后阿彤也在生下公子丹之后郁郁而终。按照鸣金部落的规矩,主子死了她们这些奴隶是要陪葬的,但阿彤临终前免除了她们的奴隶身份,要她们务必照顾好公子丹。
可是,一个没有母亲,没有母族倚仗的公子,即使是长子是嫡子,又能受到多少宠爱呢?还不是任人欺凌。她原以为辛萝来了之后,会把公子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可没想到,她竟然对公子丹如同亲子,有时甚至比对公子鸿还要上心。发现公子鸿天生不足后,她一面怀疑辛萝是因为公子鸿的缺陷而将希望寄托在公子丹身上,一面又害怕辛萝会有其他孩子,但经过这次,她彻底明白,她是小心之人了。辛萝是个善人。
月娘打定了主意真心实意对待辛萝,下面的人都辛萝也更为恭敬,辛德宫氛围大好。
而外面,却并不太平。一日,魏国使臣来访,劝说燕王喜与赵、楚、魏、韩一起出兵攻打秦国,并许以诸多好处。
燕王喜当即同意,到辛德宫时,洋洋得意地告诉了辛萝,还把他不甚喜爱的公子鸿抱在怀里逗弄。
辛萝看公子鸿扭着身子,嘴巴已经咧开,只是似乎由于害怕不敢哭出声来,便想找个借口把公子鸿抱走,省得惹燕王喜不耐烦。没想到,公子丹先跑了过去,拿着简牍,倚靠在燕王喜腿边,说道:“父王,丹又从夫子那里学到新诗,只是有一句不明白其中之意,所以来请教父王。”
“哦,富通教你什么了?”燕王喜坐直身子,辛萝趁机把公子鸿抱起来,交给鹦哥让她带着去找乳母。
公子丹问道:“之子于征,有闻无声。允矣君子,展也大成。父王,这是什么意思?”
燕王喜听了,哈哈大笑,双臂抬起,身子都往后仰了。公子丹鲜少见到这个样子的燕王喜,辛萝心里也有些打鼓,越步向前。燕王喜笑完,摸着公子丹的头,眼中的喜悦仍旧浓重:“丹,富通没有给你讲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