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靖元在赴宜兴路上受岳飞所气、为苏杨儿所激、与崔正一伙江湖草莽同吃同住、给人冷嘲热讽他为了一个女人神魂颠倒,所经历的种种苦楚折辱着实不小。
但却从未有如此刻这般怨恨愤恼过,其实苏家上下并没有哪一个当真令他十分难堪,老王虽时时刻刻戒备着他,却也留了余地,既不会赶他走,也不会从中作梗。而小玲嘴上骂他无赖,心里却在向着他,想必那个小丫头想自家娘子有一个好归宿。
可是他心中便是有说不出的郁闷。
又是一日正午,他走在大街上,不知要恨谁才好,他实在说不出为什么会这样气恼,昨日苏杨儿那番话,依然令他念念不忘,她所提的那几个要求,天下又有何人能做到呢?
他内心只隐隐觉得,只因为他深慕苏杨儿,而苏杨儿心中,却完全没有他陆靖元半点影子,甚至连陆夫人也没当他是一回事。他从小便给人当作心肝宝贝,自陆伯彦、陆母以下,无一人不觉得他了不起,就连父亲的那些同僚,见到他,也都满口称赞。
他一生中从未受过昨日那般冷落轻视,苏杨儿竟骂他一事无成。
这时候他独自走在大街上,好像又听到了苏杨儿骂他:“陆靖元啊陆靖元,像你这种一事无成的人也配对我有意,可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不觉得可耻可笑吗?”
他心下郁闷,走了半个多时辰,也不知到了哪里,却突然间闻到一股香气,乃是蜜糖、酱油混着煎肉的气味,他自昨日受气,一昼夜未进食,早已甚是饥饿。
当下他循着这香气走去,跨过一座石桥,只见好大一座酒楼当街而立,松木招牌上写着“红尘楼”三个大字,若非招牌日久年深,烟熏火烤,又听到里面传来刀勺跑堂声,他还以为自己不知不觉闯到妓院里来了。
“红尘楼?”陆靖元见了,心想:“那也巧了,我可不就是在受这万丈红尘煎熬么?”
当下他上了二楼,寻了一处僻静地方坐下,跑堂过来招呼,他要了两壶酒,一碗羊肉、又要齐了四色小菜,倚着楼边栏杆自斟自饮,蓦地里求之不得凄凉孤楚之意一齐涌上心头,忍不住一声长叹。
“苏杨儿,我又有哪点配不上你,你又凭什么说我一事无成?”
陆靖元继承了其父轻薄放荡的性格,正是寂寥时,便将跑堂的唤来,吩咐道。
“去给我寻几个美娘儿来陪酒。”
酒保为难道:“官人,您瞧我们这是正经生意,您若想玩,走两步,就是瓦市。”
陆靖元听了正想作罢,却又忽见楼下走来一名打扮怪异的女子,这女子身着缁衣,戴灰色呢帽,手持一只空钵,竟是个小尼姑!
红尘楼里来了出家人,当真可笑,只见她一上楼,便与西首座的食客讨要道:“几位施主,贫尼法号未明,是城外怜溪寺中的撞经僧,小寺香火不济,主持师傅又病了,几位施主可否施个仁义,与我佛结缘?”
这时酒保连忙上前轰赶道:“小师傅,这里是做买卖的地方,化缘去别家!”
陆靖元听这小尼姑声音悦耳,心下为之一动:“这尼姑不也是女人吗?”
当下他出声道:“小师傅,你来我这儿,我想与你佛结缘!”
酒保闻言一怔,他见陆靖元气宇轩昂,不似凡辈,倒也不敢得罪他,只好将那小尼姑放了过去,这时陆靖元在桌上排出几个仔儿来,对那小尼姑笑道:“小师傅,你适才说你叫什么?”
未明一个劲儿低头合十道:“贫尼法号未明。”
“未明?”听到这莫名其妙的名字,陆靖元微微一笑道:“那未明师傅,你坐吧。”
未明似乎有些怕生,不愿与男子相处,一直低着头,悄悄看了一眼桌上的钱后,徐徐坐到了陆靖元对面,道:“这位施主,您若想与我佛结缘,便请将善款投入钵中吧,未明每日都会为您焚香三柱,诵经祈祝。”
陆靖元微微一笑,说道:“我不要你为我诵经祈祝,你只要把这杯酒喝了,那桌上这些钱就全是你的了。”
说罢他径直将酒杯递到了小尼姑面前,未明见了立即站起身来,道:“施主明知未明是出家人,又怎能饮酒,施主既无善心,也不必如此戏弄贫尼…”
两人的举动立即引来了周围食客的目光,陆靖元回瞪一眼,这些人又纷纷收回了目光,陆靖元这才对未明笑道:“原来你们出家人是不能饮酒的么,那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你们还有这种规矩,小师傅,你坐下吧,我不请你喝酒了。”
“不知道?”小尼姑涉世未深,竟真的相信了陆靖元的鬼话,又坐了回去,犹犹豫豫道:“那请施主把善款放到贫尼钵中吧…”
陆靖元抓起桌上的钱,却迟迟不肯放进她钵里,道:“小师傅,你要我给你钱,你又怎能让我连你的相貌都不知道呢,这样吧,你把头抬起来,待我看清了你的模样,便把钱给你。”
“我…”
听到这话,未明不禁一阵犹豫,她隐约听出了陆靖元话中的轻薄味道,可细想又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而且她已经出来一上午了,这会儿她的师姐们想必都已经回到寺里去了,如此一无所获回去,难免会令她们失望。
念及此处,她双手合十将头缓缓抬了起来,陆靖元见状双眼微微一眯。
眼见这小尼姑眼睛紧闭,睫毛甚长,却是容色清丽,五官虽不及苏杨儿精致俏丽,但另有一番可爱之处,鹅蛋脸上叶眉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