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宜兴南隅。
老翁一手柱柺,一手持罗,漫步在一条条巷道前,巷中是一排排房屋,这些房屋有的挂着招牌,看起来像是店铺;有的则没有招牌,但却有烟筒,门前还堆着木料、石料、土料、沙料,看起来像是作坊。
每间店铺虽然占地大小不一,却极有规律的排列为一行,似是事先商议好了一般,每间店铺间相隔的距离大体相等;不仅如此,如细瞧又会发现,同一行内的店铺所卖的货物也是一样的,如纸笔店在一行、布衣店在令一行、制石坊在一行,木匠铺又在一行。
如此一行行店铺与作坊,形成了一条条巷道。
举目细数,这里共有26条巷道,代表了宜兴26行,这里便是宜兴的行市。
此时天光乍亮,每条巷道前,都立着一名如老翁一般的持罗之人,他们或老或少,只有老翁所站的范围,竟有三条巷道前是空的,没有站人。
而且最靠里面的一行,竟然只有3间房屋,没挂招牌,似是作坊。
所谓行有行规,业有业矩,在宜兴想做生意就必须入行,这些持罗之人便是各行之首,名为行首,在宜兴每日开市以后,他们便会像现在这样持罗立于各行巷道前,猛敲一下,告知同行一天的生计又开始了。
这并非是仪式性的活动,而是百十年来的规矩,此刻各行首抬头望了一眼天色,纷纷敲下手中的铜锣,老翁亦举拐敲下,但和其余的行首不同,她敲完,又走到另一条巷道前敲了一下,敲罢,又走向另一行。
如此敲过三行,才作罢,这三行分别是只有3间作坊的肥皂团业、共有16间作坊的织锦业,及共有8间店铺的成衣业,这老翁竟身兼三行行首,也算是一桩奇事了。
很快,各行各业的工人、老板们便开始收拾店铺,工具,开始营业。
老翁敲罢,其身后一名青年郎君才上前小心接过他手中铜锣,搀扶着他道:“老祖宗,我们回家去吧。”
老翁笑吟吟道:“这罗可是官家物事,你当心拿,坏了可是要进大狱的。”
青年郎君跟着笑道:“知道了,老祖宗,我们快回家吧。”
老翁却摇了摇头道:“你爹爹他怎么还没有来?”
青年郎君道:“您放心好了,爹爹他一会儿就到了,先让我陪您回去吧。”
此时正是隆冬,天寒地冻,青年郎君怕老翁受冻,需知他这老祖宗可是有百岁高龄了。
祖孙二人正打算离去,却遥见一辆马车自桥头处驶来,老翁老眼浑浊,看不清近物,却能将远物看的真真切切。
只见那马车外除了一名赶车的小厮外,还坐着一名年近花甲的老人,车厢内有两名女子探出头来,车外老人正指着桥下行市,像是正在与她们介绍着此地。
其中一名女子满脸新奇神色,听一会儿便与身旁那名女子笑着说道几句,而另一名女子却始终默不作声,仿佛甚是震惊的遥望着行市景象。
这一行人赫然是苏杨儿、小玲与老王,苏杨儿探出半个脑袋,一边听着老王对行市的介绍,一边望着那一行行规划的整整齐齐的作坊与店铺,心中震撼可想而知。
“小说里不是随便买个地方,就可以开店了吗,怎么特么的这么麻烦…”
此刻苏杨儿只觉得头昏脑胀,她万万没想到做个生意竟会如此麻烦。
宋朝的“工商管理法”的复杂程度远超她的想象,当听到老王提起入行时,更是让她不由的想起了后世的“经营许可”来。
只听老王道:“行有行规,业有业矩,这办作坊也好,做生意也好,都要讲规矩。”
“首要的一条是,拜行首,行首同意你入行了,才能入行籍,否则你便是外行人。”
“杨儿,你爹爹便是汤阴县上鲁班行与捻器行行首。”
苏杨儿一阵哑然,却又不由硬着头皮问道:“那有不入行做生意的么?”
“不入行?”老王闻言沉吟片刻,道:“也有,很难,外商的买卖大抵做不成。”
……
那老翁见苏杨儿一行人的马车由远及近,对身旁青年郎君道:“咱家亲戚来了。”
“亲戚?”那青年郎君正疑惑老翁为何突然不走了,听到这话更是不解。
直至马车驶近,车上老王见到这老翁,忙命马车驻停。
老王跳下车,惊喜道:“三叔公,您怎么也在这儿?”
原来这老翁赫然是苏家初至宜兴时,前来探望过的苏翁。
老王边说着,望了一眼苏翁身后的年轻人,当看到他手中的铜锣时,恍然大悟。
苏翁则笑道:“是不是小杨儿也来了?”
“杨儿?”那青年郎君听到这名字面色一变,连忙躲到苏翁身后,低下头来。
这时苏杨儿与小玲也走出了车厢,她们居高临下,见到苏翁先是一怔,可当望向藏在他身后的青年郎君后,却是目光一变,二女异口同声道:“是你!”
“糟了!”那青年郎君闻音面色倏然大变。
“你们见过?”
苏翁将身后的青年郎君拉到身前,介绍道:“这是老三家的小娃娃,苏千易。”
“千易,这是你王伯,这是杨儿,照辈分,你应该喊她一声侄女儿。”
苏千易见避无可避,干脆抬起头来道:“千易见过王伯,见过…小侄女。”
苏翁举起拐杖来轻轻戳了他一下,道:“你应该喊她杨儿。”
这时小玲开口想要说话,苏杨儿却将她拦住,对苏千易微微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