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消息,是谁动的手?”沉默片刻后,谢鸾因又是猝然问道。
如同她之前对静阳说的那般,李雍若是不想落人话柄,就一定会让那两个孩子好好活着,并且锦衣玉食地供着。
事实上,他之前的两年多,也确实是那么做的。
可是如今,小世子确实是死了,死得蹊跷。
那所谓的吃坏了肚子的死因,说出去,谁能相信?
皇宫大内,吃食最是要紧,都要探了再探,才能入口。
何况,在这样敏感的时候?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
巧合得不能不让人生疑。
齐慎轻轻摇了摇头,“这个事情不好说,不过我们的人偷偷探过,不像是中毒的样子。”
就算不是中毒,也不代表就是当真死于病症,这世间,能杀人于无形的法子,有很多。总之,在这样敏感的时刻,她不相信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不过,消息传了出去,李暄自然是怒不可遏,立刻便是让人发了檄文,说李雍惨无人道,非但在那时逆谋篡位,气得洪绪帝中风不说,如今,居然连年幼的侄儿也不放过,实在是不孝不仁,不配为帝。他已是着令三军整发,开拔北伐,定要为天下,为百姓,除奸佞,还太平。”
“自然了,李雍这头,也有话说。当日,李暄南逃时,便能抛下与先太子妃所生的一双儿女,可见,也没有多少父子亲情。先太子妃仙逝后,他另娶了姚首辅之女姚氏为继任太子妃,俗话说得好,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何况,从前在京中也就罢了,到了江南之后,李暄更是要处处仰仗姚氏父女,那么舍掉一个本就没有多少感情的儿子来讨好靠山,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还能嫁祸给李雍,让他借机名正言顺地出兵。”
现下,这两种说法,都已是在坊间甚嚣尘上了。
“你觉得,会是他们谁动的手?”听罢,谢鸾因轻声问道。
“你说呢?”齐慎没有回答,反倒是反问了一句。
四目相对,俱是无言。
说实在的,现在这样的情况,在谢鸾因看来,谁都有可能。
李雍看似是最没有理由这么做的,可是若是能让后一种说法被人采信,从民心处得到些许同情,那么等到李暄发兵之时,抵抗也变得名正言顺了呢。
至于李暄......从他南逃时,能抛下那一双儿女时,谢鸾因就不怀疑,他有这么个狠心。
不过......
“李暄既然已经在整军了,看来,这一次,是真的要打起来了吧?”沉默片刻后,谢鸾因低声叹息道。
齐慎点了点头,“京城那边也传来了消息,北地各大卫所调动频繁,都在往江北增兵。看这样子,开战已是必然了。”
“辽东那里呢?”谢鸾因又问。
齐慎略略一顿,然后迟缓地摇了摇头,“暂且没有动静。”
谢鸾因的眉心,反倒攒得更紧,“但愿......李雍够聪明吧!”
齐慎没有说话,他和谢鸾因之间,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也是彼此心照不宣。
两人半晌没有说话,许久之后,齐慎抬眼见谢鸾因一双眉心还是紧蹙着,不由道,“这一仗,是迟早的事。退一万步讲,他们打起来,便无暇他顾,对咱们来说,好歹也算得一个好消息。”
“我没有担心。”谢鸾因淡淡一笑,“这么看来,你怕是等不到朝廷处置瞿进的旨意了,接下来,便可以放手去做了。”
齐慎却是紧紧盯着她,片刻不放松。
反倒是谢鸾因被他盯得很是不自在,“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到底在想什么?跟我说实话。”齐慎沉声道。
谢鸾因似有些诧异,怔怔望着他片刻,才垂下眼,沉吟片刻后,才幽幽道,“只是想起了谢瑾......先太子妃,那个时候,她几乎是拼死才生下了小世子,可以说,若不是定要生下小世子,她的身子也不会垮得那么快,至少,还可以多活那么几年。可是,如今,她拼死生下的孩子,却也不过比她多活了这么几年,还来不及真正长大成人,就已经......她若是九泉之下有所感知,怕是要心下不安了吧?”
齐慎眼底,幽光几转,片刻后,叹息一声,将她紧紧拥住。“很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谁也料不到的。倒还不如放宽胸怀,就活在当下,求个自在。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至少,我们还有彼此。”
谢鸾因在他怀里,眨了眨眼,有些惊讶,有些狐疑,片刻后,却忍不住勾唇笑了。
明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也就只有他,能够一瞬便洞悉她的心思,这般了解她,这般懂她。
她叹息一声,亦是伸出双手,紧紧回抱住他。
你说,这般好的他,她要怎么舍得松开?必然是要一生一世,紧紧拥抱的。
一缕晶莹,在她闭上眼时,在眼角,轻轻闪烁。
大周永成二年冬月十七,李暄率军北伐,两军交战于长江,死战,各自伤亡惨重,李暄率军暂退回长江以南,两军隔江对峙。
获得了短暂平静的大周,又乱了。
据说,长江之上,漂浮着满满的尸首,两岸百姓的哭声响彻云霄。
可那又如何?在那些权力的争斗中,他们都不过只是蝼蚁罢了,只有任人践踏的命运。
谢鸾因合上手里的纸笺,杏眼微黯。虽然知道,这一战是迟早之事,也知道大周乱象已生,世道大乱乃是必然,可真临到头来,心绪却还是不能不受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