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大亮时,他们又启程上了路,约摸行了大半日的工夫,坤四得了谢鸾因的一个眼色,便纵马到了李雍身畔,低声回道,“豫王殿下,再行半日的路程,前面,便是齐大人驻兵所在了。”
李雍听罢,蓦地一扯缰绳,抬眼瞪向坤四,“你说什么?”
后者随他如何瞪,只是恭敬地拱手垂眼,一副恭敬之态。
去他娘的恭敬!
李雍忍不住在心底爆了粗。
阳奉阴违,他就不该相信他们这些人,他们都是谢鸾因的手下,自然跟谢鸾因一条心。
而他一个护卫,若非有人示意,他还没这么大的胆子。
想到此处,李雍眸色一个回转,目光如箭,转而瞪向了谢鸾因。
谢鸾因不痛不痒,驱马上前道,“豫王殿下,你不是来行督军之责的吗?隶州才是战场,作何要往陕西行都司去?这一来一回的,若是贻误了战机,那便不好了。何况,臣妇心里也实在记挂我的夫君,还要多谢殿下成全呢。”
一番话倒是说得漂亮,却是让李雍心里堵得发慌,不就是看穿了他想要先去调兵的打算,所以,使了这么一招暗度陈仓么?
他不会让她如愿的。
“本王在路上被人刺杀,身边护卫又尽数逃散,西安左卫隶属陕西行都司,本王自然要去讨个说法,顺便,还得拉一队亲兵护卫。”
“豫王殿下糊涂了吧?陕西都指挥使,也就是臣妇的夫君,如今,正在前方不远处驻兵,豫王殿下要讨什么说法,尽管前去便是。要调亲兵,讨一个手令,再简单不过。何况,驻兵可是三万有余,身处当中,难道不比一队亲兵更能确保殿下周全?”
左一个臣妇,右一个夫君的,她就那么怕他忘了她如今的身份,齐慎与她的关系么?
李雍额角绷紧,桃花眼中已是现出了两分郁色,“何时,本王说话不算数,还得听齐夫人调遣了?”说着,便已是勒转马头道,“随本王去陕西行都司,否则,追究尔等故意欺瞒之罪,与不听军令亮罪并罚。”
“豫王殿下果真是糊涂了。”谢鸾因神色淡淡,眸色亦是淡淡,“这些人,都是我的护卫,是我自个儿用私房钱蓄养的,他们可不是官家人,用不着听殿下的号令,殿下你,也罚不得他们。”
“你……”李雍扭头,狠狠瞪向她,气得咬牙。
谢鸾因却已是轻轻扬起了下巴,“本来,臣妇以为救了殿下一命,也算得患难与共了,如今看来,这救命之恩,在殿下眼中委实微不足道,是臣妇太将自己当一回事了。”
“殿下执意要往陕西行都司去,臣妇不敢拦。不过,既然臣妇的夫君就在前面,臣妇是挂念夫君,特意跋涉来见,自然舍不得再走,如此,便先别过豫王殿下,多谢殿下允臣妇同路之恩典了。”
说着,在马背上轻轻一颔首,收回视线的同时,轻扯缰绳,便是策马而行。
李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偏偏,谢鸾因却是用他早前的话来堵他,让他半句都反驳不得。
可就这么让她如愿,他又觉得万般不甘心。
正在不上不下之时,前方官道之上骤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马蹄之声,抬头,便见得能瞧见的官道尽头,一阵烟尘滚滚而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慢慢,能瞧清那是一队身穿甲胄的士兵,而烟尘之中,那随风猎猎飞舞的绛红色军旗也显露出了真容,上面那个铁画银钩的“齐”字,灼痛了李雍的眼,却是让谢鸾因一瞬间柔和了双目,灿烂了笑颜。
那队人马终于裹着烟尘,到了近前。
来的,却不是齐慎。
“陕西行都司虎贲营参将林越见过豫王殿下。”
领兵的是林越,他甲胄在身,朝着李雍恭敬地抱拳行礼,待得李雍让起时,才转身,朝着谢鸾因的方向,轻轻一点头,显得并不热络。
“看来,齐大人已是知道本王来了。”李雍说着,意有所指瞥了一眼谢鸾因,心里,总算不再堵得发慌了,“既是如此,如何却不是他亲自来迎,反倒只派了你一个参将来?可是看本王不起么?”
“豫王殿下言重。若非战事吃紧,大人也想亲自来迎,奈何实在走不开。大人说,豫王殿下最是深明大义,定是不会怪罪。”
李雍面色一讪,轻哼了一声,到底没有说什么,尤其是在瞧见谢鸾因半垂下眼,好似很是失望的样子时,李雍觉得心下敞亮了许多,“你说战事吃紧?既是如此,咱们便不要在这儿耽搁了。快些带路!”
既然齐慎派来迎他的人已是到了,如今,再矫情,便真有些说不过去了。
好在,目前看来,齐慎至少还是顾忌他这挂着督军之职的王爷的。
既是如此,他自然便也从善如流,如今,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
林越自然是殷勤又不失恭敬地赶忙上马为李雍引路,李雍根本不知林越与谢鸾因的关系,反倒觉得这个虎贲营的参将虽然是人稍显木讷了些,那双眼睛更是过于大了,但人还算得上道。
只是,既然被齐慎派来迎他,想必也是齐慎信重之人,不知到底可不可为他所用。
一路往隶州城外,齐慎的驻兵营地而去的路上,谢鸾因低垂着头,一直神情怏怏的样子,李雍的心绪反倒好了许多,倒是平稳下了心神,开始琢磨起了事情,哪怕抬眼见到了不远处的营地,一眼看不到边的,绵延的营帐,还有那些写着“齐”字,在陌上的风中,猎猎飞舞的绛色军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