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你们怎么回来的?”庄叔颐惊讶极了。
“我们不知道。只是有个人打开了门,就把我们放回来了。”学生们也是一头雾水。他们之中还有不少人受到惊吓的,现在已经高烧起不来了。但是最后能够回来便还算是好的。
庄叔颐没有问第二遍,因为她知道是谁做的这件事了——清子。
“是日本小鬼!”
“是日本兵。快,快到里面去。”
细细的风声穿过狭长的巷子,在炎热的空气之中吹出悠长的调子来,然后被这可怕的呼喊声破坏得一干二净。
院子只有那么大,即使有一个地窖,也不过是巴掌大的地方,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藏人的。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庄叔颐等人便被找出来了。
庄叔颐也许可以逃跑,有阿年在,她不需要担心逃不出去的问题。但是她不能抛下这些学生。
扬波挡在她们的前面。他不害怕死亡,一点也不害怕当然是假的。说他恐惧,却也是假的。在这世上他最不在乎的东西,就是他自己的命了。
但是现在不止是他的命,还有榴榴的。那是比这世上一切东西都更重要更珍贵的宝物。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不,是从那暴风雨的夏夜之后,他从没想过再叫她陷入如此的险境之中。
庄叔颐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寻求一丝的安全感,在这满是刺刀的敌意之前。但是她惊讶地发现,阿年的手心竟然满是冷汗。
这是超乎寻常的情况。说实话,庄叔颐被枪指着的次数也比这多多了。在庄叔颐的记忆里,阿年从没有慌张惶恐过,他不像是凡人,倒更像是那些架着马车便能在天空中飞驰的神明。
他无所不能,而且无所畏惧。
她闯出过很多祸来,大的小的,有的像孩子过家家,也有的很危险。只是不管发生过多少,有多么危险,阿年都会镇定地守护在她身前。
这一次,也不例外。
“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我们是和平的使者。”庄叔颐嗤之以鼻,几乎要出声反驳,但是扬波抓住了她的手,示意地捏了一下。
庄叔颐将那些冒着火的话,又吞了回去。她确实不该拿这么多人的命去冒险,哪怕对方说的胡话有多么叫她恼火。
“我们真的是来寻求和平和未来的,请相信我们。”灯光照射在他们的脸上,反射出一阵的白光,什么也看不见。
“我们怎么相信你们?你们带着枪,还无缘无故地将我们围在了这里。你们究竟想做什么?”即使去过监狱,被囚困于此,学生们仍然保持着不驯的天真。
“我们就是来请‘小东楼主’的。我们真的没有恶意,想要她做我们与中国和平的文化的沟通的桥梁。”确实需要个桥梁,这是个什么狗屁不通的话。
学生们顿时吵杂起来了。“天哪,他说的是‘小东楼主’。”
“小东楼主是什么?听起来简直像是古代人。”“‘小东楼主’?哪个小东楼主?这是人的名字吗?”“还有哪个?你们真是一无所知。就是那个十年前轰动上海的那个革命义士。”
诸如此类,杂七杂八的声音一股脑地钻进了庄叔颐的耳朵里,差点叫她混乱。这说得都是些什么呀?她不过是顺从时代,参加过几次游行,可能也大闹过几次,但是她从不是组织者,何来的“轰动”两字?
“小东楼主先生,请您快些出来吧。大日本帝国,想要和您好好商谈一下,有关于如何和平的管理北平的文化和公共事业。”这个声音,庄叔颐听过。
在一片白光之后,露出的是高川那张阴险狡诈的脸孔。哪怕一个字也不吐露,庄叔颐也看到他的脸上刻满了谎言。
学生们乱成一团。当然没有人会站出去,因为这里只有一个“小东楼主”,很显然不在他们之中。
就在庄叔颐犹豫的这片刻,那高川不耐烦地用日语对着身边的人抱怨道。“不过是个支那,还这么麻烦。你要是待会开个一两枪,我想她应该很快就会出来了。”
现状也由不得庄叔颐多想了。她拨开扬波的手,往前走了两步。“我就是。”
“老师!”学生们皆是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来。“不要。”
在他们看来不管老师是不是那个日本人要找的“小东楼主”,她都不该出去。谁知道日本人想会对她做些什么呢。更何况老师怎么可能会是那个叫日本人都侧目的“小东楼主”呢?
事实证明,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舒先生,您好,我们又再次见面了。上次的谈话我们还没有完成,这一次,想必可以继续下去了。”高川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来,恭维道。“上次我还不知道小东楼主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舒先生呢。这可真是再巧不过了。”
“我想我们没有必要在这么简陋的地方谈吧。何况这里的人也太多了。不适宜这样的谈话。”庄叔颐绞尽脑汁想把学生们送走。
可惜,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热血过了头,完全没有尺度可言。
“我们不走。老师,你不可以跟他们走。”
“就是,谁知道他们安得什么好心。若是你们真的为和平而来,就不该用炮火轰开我们的城门,就该堂堂正正地走进来。你们这群强盗、侵略者!”
多么熟悉的口吻啊。怨不得当年阿爹在听见她那些桀骜不驯的反驳之时,会露出那般无奈的表情了。简直像是面对年轻时候的自己。
庄叔颐忍俊不禁。果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