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下雪了!”庄叔颐这一日早晨爬起来,竟看见窗外一片的雪白,立刻兴奋地欢呼了起来。
虽说她是在永宁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里出生,但实际上她还没怎么见过大雪呢。因为永宁是个南边的城市,便是几年不下雪也是常态。
是以到了这北平以后,庄叔颐遇上雪天便异常的兴奋。
“阿年,阿年,你看下雪了。”庄叔颐一下便要从炕上跳下去,想冲到外面去呢。被扬波一举抱了起来,塞回到被子里。
“你也不怕冷。这外面打个喷嚏都能结雪花呢。”杨波赶紧将她包裹紧了,从隔壁的被子里掏出热乎乎的衣服叫她穿上。
“真的吗?”庄叔颐听了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危机呢。等她出去连打了三个喷嚏,才知道错了。这大自然的考验有多严峻。
这天冻得她耳朵也要掉下来了。
“这也太冷了吧。”庄叔颐在有炕的房间还没有察觉到,一出屋子就知道究竟有多冷了。不亏是连年下雪的北方。
杨波赶紧追上来,用围巾、手套、帽子将庄叔颐全副武装地装扮起来,见她还是哆嗦个不停,便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庄叔颐这才觉得好受些。但是这样可玩不了雪,她十分委屈地瘪嘴。
杨波想了想,带她去厨房连灌了三大碗的姜汤,这才放她出去玩。“你看这样就不冷了吧。”
庄叔颐现在满头大汗,别说是感到冷了,都热得想把衣服脱掉一件了。还是杨波压着她不许她脱,这才没叫她感冒呢。
漫天的大雪,将整片大地都变成了白色。白雪皑皑的,一片纯洁无瑕的样子。
大抵自出生那日之后,庄叔颐便没有见过这般的大雪了。她快活地拉了杨波在院子里堆雪人,又嫌人少打雪仗不够有趣,非要上街去。
这街上玩起来的人可就多了。别管认识不认识,拿是团起雪球就相互扔起来。还有相熟的人恶作剧起来,相互将对方压在雪地上,拿那成块的雪塞进对方的衣服里。
欢叫声不绝于耳。
庄叔颐也是其中一个。她仗着身手好,招惹了好几个人来,却不想在那雪地上跑不起来,被人堵在墙角了。这个时候,就要发挥究极的法术。“阿年,救命啊。”
“叫谁也没用。受我这一雪球。”一个活泼的小姑娘举着雪球便要往庄叔颐衣服里扔。剩下的人还帮着起哄叫好呢。
但是事实证明,这一招还是管用的。
杨波又好气又好笑地从墙上将庄叔颐提了起来,叫她脱离被攻击的范围。
“你作弊。”下面的小孩子们都大声嚷嚷着。
庄叔颐趴在杨波的背上冲着他们做鬼脸。“我凭本事叫的援军,哪里算作弊了。不服气,你们也上来呀。”
小孩子们气呼呼地追着她们跑了好一段路,这才放弃呢。
“哈哈哈哈……”
庄叔颐的嬉笑声,和雪地里的那一串脚印,都叫这寒冷的冬天变得美妙至极。转眼便是民国十九年。
“没有梅大家的戏园子简直像是没了豆汁儿的焦圈,和油条有什么区别呢。”庄叔颐读着一卷书,在冬日难得的暖烘烘的太阳底下打个滚。
这里可是北平啊。在旧日的上海、永宁,见不到梅大家那便算了。可是这里是北平啊,是那个三百六十五天,风声雨声皆能断,唯有戏声不会有片刻停止的北平啊。
便是溥仪退位的那一日,这幽咽婉转的曼妙声音也不曾断过。简直就像是在冬日里也不会凋谢的百花园,可若是这花园里少了牡丹,还叫什么百花园呢。
“年末梅大家的后援会筹集资金的时候,你不是很兴奋地抱了整整一个盒子的银元去筹帮忙吗?”杨波切着一块洋糕,笑着塞了她一块。
庄叔颐咀嚼着点心,然后靠在他身上气呼呼地说。“可是我怎么能想到,好吧,我应该想到的。啊,这大概是我平生第一次想去大洋的彼岸。”
杨波忍不住笑了起来。别看这丫头什么千奇百怪的书都读,却是最保守念旧的人了。她喜欢那些外文小说、人物、风景、习俗……不错,可是对她来说最好的地方永远是她的家。
哪怕是距离永宁不过一夜船路程的上海,都比不上那落后、狭窄、野蛮,拥有这世上所有梦幻、美好、温暖的永宁。
家里不知想过多少次叫她去国外留学,但是她不肯。她始终不肯。
永宁江的水是那么的冰冷,那么的湍急。可是若是能叫她回去,便是再来一次,再来千百次,这江水也不能将她那火热的心冻结。
那可是永宁,她朝思暮想的永宁!
但是如今呢,她却连想起也不愿意了。
庄叔颐的脸色灰败得叫人觉得可怜。杨波不过是看到她的表情,便能猜出来,她在想些什么。不过,是一个永宁吧。
“你若是真想看梅大家……”杨波像是变戏法一般掏出两张船票。
庄叔颐脸上的沮丧和失落一刹那便如同潮水一般褪去,欢呼和雀跃几乎要从她的脸上凝成了实质,化作一朵朵的鲜花,簇拥在她的身旁。“阿年,万岁!”
“别,我可不当那倒霉鬼。”
“哈哈哈哈……”
当桀骜的海风迎面呼啸而来,庄叔颐都不敢相信,她竟然已经身处太平洋之上。“天哪,我竟然坐在梅大家坐过的‘加拿大皇后号’。”
“我想,接下来就是‘我的天,这是梅大家去过的甲板;这是梅大家坐过的桌子;梅大家吃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