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榴,你……”扬波纠结至极。但是他知道这顽固不化的小丫头倔到家了,轻易是绝对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的。
“怎么样?好看吗?”庄叔颐对着百货商店里的那枚镜子照了又照。“我觉得我短发挺好看的。”
“好看啊。”说到这个,扬波毫不犹豫地夸赞。当然好看。他的榴榴最好看。
“那不就得了。”庄叔颐臭美完了,拉上他的手,开始飞奔。“我们去吃饭吧。我来的时候看到了,那边那家面馆,一碗面才一角。这二十圆够我们生活一个月了。”
“你的头发,是无价的。从前太太老爷让你剪了这头发,你都不肯。如今倒是因为……”扬波说这话的时候,只觉得心痛无奈到了极点。
榴榴最爱她这一头长发,这么多年一直精心养着这头发,便是他人赶时髦剪短头发烫头发,她也不曾心动过。她就不是那种心血来潮想换一个发型的姑娘。
扬波再清楚不过了。
“哎呀,还喊老爷太太的。掌嘴啊。”庄叔颐立时摆出一副大家小姐的傲慢模样,气嘟嘟地戳了戳他的腰。“还不改口。”
“改口?”扬波这几日来犯得傻,恐怕抵得上过去一年的了。
“你笨啊。那是我的阿爹阿娘,当然也是你的。喊什么老爷太太,又不是大清。”庄叔颐跺脚,嘟着嘴装作生气的模样。
但是她那微红的双颊,毫不留情地出卖了她那羞赧的心情。
“……岳父岳母?”扬波迟疑地喊了出来。
庄叔颐立时不知羞成什么样了,扭脸,连看也不敢再看他一眼了。“笨蛋,喊阿爹阿娘就好了,喊那么正式是想做什么。反正他们也听不到。”
“可是我心里要恭谨啊,毕竟我把他们的宝贝都给偷走了。”扬波戏谑道。还故意走过去,非要站在她前面,要看她的眼睛。
庄叔颐羞得不行,推了他一把。“说什么胡话呢。快走,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快走,快走啦。”
两个人你拉我扯,打打闹闹地走了一路。
这一碗牛肉面这两个人大抵是吃不出滋味了,吃一口,看对方一口,甜得周围的人牙都要掉了。
庄叔颐的头发换来的这二十圆,先是租了偏僻巷子里的一间厢房,一个月便要八圆。置办衣裳、被褥,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日用品,大概也花了五圆。
不过半天功夫,便将普通人家一个月的花销用了一大半。这种事情,大抵也就是大户人家出来,不知柴米油盐的庄叔颐干得出这种事来。
“阿年,接下来靠你了。”庄叔颐站在门外,用帕子捂着鼻子,嫌弃地说道。“现在看看这房子简直比刚刚更破了。”
“大小姐。”扬波卷了袖子,熟稔地开始整理房屋。
“我是三小姐,不是大小姐。下了一趟饺子,阿年,你脑子进水瓦特了?”庄叔颐笑嘻嘻地站在外头看他动作,半点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是、是,我的三小姐。快出去一点,这里灰大。等等。”扬波先是搬了一张椅子,擦了不知几遍,才对她说。“坐这。”
“好嘞。”庄叔颐心安理得地在门外坐着。
门正坐落在爱文义路的胜业里,青红砖混着用石灰勾缝,用清水砖砌的门框用了半圆形的花饰,门框两边还做了希腊古典壁柱来装饰。
若是十年前这房子可是新潮得很。然而随着现在新式里弄和花园里弄兴起,这样式的房子可就风光不再了,只有寻不到地方,又没有什么大收入的穷人才住。
不过,庄叔颐选的这一栋还算是不错。屋子干净整洁,周围也没有什么乱糟糟的,胜在安静。最妙的是这一间还有一个独立的小阳台。
“阿年,我要果脯。”庄叔颐坐在外头,百无聊赖,想出去走走,又不想要离开他半步,数着手指无趣地找茬。
“好。”扬波放下手里的东西,先给这位要放在供桌上供起来的祖宗送东西。
旁边那间屋子的门开了,走出来一位朴素的妇人。她捏着一块帕子,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笑着走了过来。“你们好,今后便是邻居了。你们这是新婚吗?”
“是呀。”庄叔颐对着外人的时候,脸皮可厚多了。她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走过去说。“我家先生姓郑,不知太太是?”
“我也算不上什么太太。我家先生姓王。想来我也是比你年长的,你就叫我王姐好了。”王姐看起来还十分年轻,不过三十出头,梳着正时髦的卷发,一身清雅的旗袍,笑得很是和蔼。
“好啊,王姐。我闺名是叔颐,您就叫我叔颐好啦。”接下来,庄叔颐就笑眯眯地套起话。“王姐啊,我们初来乍到,在这里也没什么亲戚。也就指着您啦。”
“什么您不您的。叔颐你太客气了。我也不是本地的,不过是在上海的时候久了,知道一二。我就和你说说……”王太太立时便顺着话茬子走。
庄叔颐和她唠了一下午的嗑,不仅将方圆五里的铺子都摸了个清楚,还知道了些生活小窍门。比如菜市场东口的那家肉铺子卖的肉是最新鲜的而且价格也合算。
打扫完的扬波有些心酸地在门里不敢出去。他那被娇惯大的榴榴如今竟也要注意起这等小事来了。
“好啦,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做什么呢?这不是正常的嘛。阿娘嫁给阿爹也学了这些啊。”庄叔颐满不在乎地说。她先从袋子里捡了粒好的塞进扬波的嘴里,再捡一粒自己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