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叔颐答应过的事几乎没有反悔的时候。她内心里总有一股侠义之气,虽然现在江湖已然落寞,但是架不住她有一颗打抱不平的心。
这也就意味着,她将自己的诺言和信誉看得很重。
扬波知道她这老毛病,但是平日里这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反正不管出了什么幺蛾子,他都能替她担着。更何况她一般不会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小时候的自卑感已经注定了她如今的飞扬跋扈,也不过是小孩子脾气的程度。扬波当年第一次见她时,只觉得这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如今回想起来,他错得离谱。
他被外人欺压,被朋友背叛,被父母抛弃。
她被兄姐排斥,被奴仆嘲讽,被父母无视。
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同病相怜的一对。所以才会一见便纠缠不休,到如今,再也分不开的这份缘分都是从开始便注定了的。
榴榴喜欢他,他一直都知道,他享受着那份爱意,也愿意爱她。因为她是值得爱的,她就像是一根柔弱的菟丝花,只能依附着他才能活下去一般。
只可惜,她有一对顽固不化的父母。家世,家世,家世!除了这个,他什么都能给她。他可以得到不亚于庄府的财产,可以无休止地宠溺她。
可是在她的家人心中,不,在世人眼里,他还是配不上她。
就因为他是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就因为这无关紧要的东西,他们宁愿将女儿卖给那郝博文,也不愿意把女儿交给他这样会待她好的人。
他恨不能食其肉啖其骨。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抛弃女儿的人,不配为人父母。可是偏偏,那个心软的小东西就是没办法抛下她的父母。
她记得自己受过的一点点好意,哪怕只是某一日为她擦干眼泪这样的小事,她都记得。她就像一座沙漠,任何一滴水都不肯放过,拼命地追求着自己渴望的东西。
可是凭什么?只凭那一点恩情,她死一次不够,两次不够,如今是要死第三次了。
她难道永远也学不会教训吗?就算她为这家人死上千万遍,对于他们来说,她都只不过是一个附属品,一个丢失了也不会要了他们命的玩意。
明明她知道,他将她看得如此重,只要她愿意和他走,他会将她视若女王,无所不应。他会只珍惜她一个人,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也绝不会让任何东西凌驾于她之上。
她应该知道的。
可是她做不到。她就是永远也抛不下这座庄府。她宁愿被这座沉重的府邸压榨至死,也不肯主动选择离去。
她就是个傻子,无药可救的疯子!
可是他爱的偏偏就是这么一个傻子,一个疯子。他爱得无可奈何。而如今只剩下一步,但那时无论她愿不愿意,他大概都能如愿以偿了。
“榴榴,你真的要嫁给他!你是不是傻了!那就是武夫,他都没有念到高级中学。你和他怎么可能有共同话语!”赵珍妮恨铁不成钢地拿指头戳她。
“没有也可以培养啊。反正是他家求我嫁的,总不可能虐待我。”庄叔颐将她找来不是为了说这等无趣的事的。“珍妮,那天谢谢你肯替我打听消息。”
“不客气。气死我了。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傻子,鬼要替你打听。害我被禁足了好几天。你到底听没听见我说的话啊。你不是喜欢……”赵珍妮话说到一半,便被庄叔颐打断了。
庄叔颐竖起一根指头轻轻地抵在她的唇前。“嘘。别说了。只有这件事,请不要再谈起了。”
赵珍妮不是傻的,她打听过那么多辛秘的八卦还能好好的,可不全靠她那一对有钱的爹娘。她立时便住了嘴。
庄叔颐既然已经许人家了,这样的事情便不能再谈起了。闹个不好,又是一场人命。
赵珍妮知道这一点,却还是忍不住叹息。“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呢?你哥哥一年才回来几趟,不是说今年便要出国去了吗?怎么临了出了这等破事。”
“算了,都是命里注定的。怪不得那算命的说我是来还债的。”庄叔颐也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上辈子到底欠了庄家人什么,这辈子还了这么多,似乎还没有还完。
“你啊,八成就是欠了一条命。”赵珍妮愤愤道。“什么年代了,还封建迷信呢。现在是民国十三年,大清那一套早完了。我才不信什么命呢。若是我别说是上辈子,就是这辈子欠一条命,我也是不肯这么还的。”
“好好好,我知道。你是要嫁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的,若是不符合你的要求,便是死也不嫁是不是?”庄叔颐笑着打趣道。
“呸呸,好端端的,说什么死不死的。”赵珍妮羞红了双颊,接着说道。“再说了,谁像你这么傻,碗里的鸭子也能飞走了。”
“怎么你相中谁了?”庄叔颐立即发现端倪,追问。
“也不是相中谁了。就是那个,我从桥上过去,有人抢了我的包,他追上去替我抢回来了。”赵珍妮说完,扭着身子,跺脚。“不许笑我。笑我就不与你说了。”
“好好好,不笑。谁敢笑你呀。”庄叔颐那是捂着嘴偷笑来着。这一套便是古来的英雄救美了。
赵珍妮难得羞涩一回,但说完整件事,又瞧了一眼庄叔颐。她虽看着还如往日般开朗活泼,但是眉间的忧郁并盖不住。
这一眼便叫赵珍妮下定决心。“我今儿回去就叫阿爹去查,上他家说亲去。”
她可绝不做像庄叔颐这样的糊涂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