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天雄听得很仔细,前后一对照,萧占风此时的说辞不是和前面的“事情闹不起来”自相矛盾么?默念一想,此人到底是个书生,“好作惊人之语”大概是习惯。
但是此时也没必要戳破。总得来说,他分析的还算有道理,还说了许多原本他们没有掌握的细节。到底是本乡本土的人,对事情看得更为透彻。
“所以――”
“所以只要把林庄收服了,赵鸡脚这班人根本出不了头。”
“我亦有此意!”谌天雄说,“不过听说已经晚了,说三天后他们就要在邹和尚庙烧香起誓了……”
“这事全徐闻尽人皆知。”萧占风不以为然,“谌掌柜你想:真要闹事,只有秘密串联,到时候突然聚集起来烧香起事的。岂有三天前就把烧香的事情传得满城皆知的?再说了,林庄的所谓烧香起誓只是‘起誓’,又没说立刻就要动手。”
他越说越起劲:“林庄无非是被祝三爷逼急了,做个姿态出来而已。也算对得起他领得银子。所以三天后他是铁定不会动手的――你想首脑会在动手前几天还泡在私门头里赌钱嫖妓的么?”
原来这就是萧占风说的“这事闹不起来,就算闹起来了,也不过是雷大雨小。”的真正涵义。谌天雄暗中点头,这人果然有些本事。
“所以要收服林庄,还有的是时间。”
“这么说林庄不在邹和尚庙里?”谌天雄问。
“他怎么会在那里!”萧占风道,“自从祝三爷招揽他之后,他就一直住在艾嫂那里。过得是fēng_liú快活的日子。现在大约还在。”
“那我倒是要见他一见,和他‘交个朋友’。” 谌天雄拱了拱手,“烦请占风兄指点!”他说,“我是外路人,做这事情两眼漆黑,全要靠你照应。”
“好说,好说!”萧占风拱手还礼,“但有效劳之处,一定尽我绵薄之力。”
谌天雄见他毫不推脱,显然是个有担肩的人。取出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谌天雄道,“占风兄日子清苦,这点银子,请拿去贴补。日后另有谢意!”
“当不得。”萧占风却一口回绝,“钱,我绝对不要。敬请收回。我当谌掌柜你是个朋友才说这番话。若是话不投机,就是给我一万两我也懒得说这些。”
这倒是个有点风骨的人,虽然后面的话在谌天雄听起来未免有吹牛之嫌。当下将银子收了回去。“这样,我明日再来,到时候就要请占风兄引路,去收服林庄了。”
“这有何难?今日去也使得。”
“不必,不必” 谌天雄道,“手头还有几桩事情要处理,既然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明日再去也来得及。”
谌天雄带着周士翟回到糖行。今天虽然没有见到林庄,但是结交了萧占风这么一个人,也算是大有收获。谌天雄这人做事,讲究兴头上冷一冷。想了片刻,请周士翟进来。
“周师傅!”他开门见山,“你觉得今天这萧占风怎么样?信不信得过。”
周士翟长期走镖,江湖经验十足,看人识人是有一套的。
“信得过。”周士翟倒是毫不含糊。
“嗯,我也觉得此人可用。”谌天雄道,“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眼下是关键的时候,烦请你带几个当地的弟兄,去打听打听萧占风的底。”
“好,我这就去。”周士翟立刻就出去了。
晚上,去游说糖寮工人的糖厂工人也都纷纷回来了,一天的时间,自然没什么大的效果,但是带回来的消息却很明确,失业工人很多都是意气消沉,对前途觉得无望,虽然林庄按日供应糙米,勉强度日,但是大家都觉得这种吃救济的事情不是长久之计。
烧香起誓的事情,的确有。而且最近也有人在不断的煽动,要他们冲击华南糖厂,说只要把华南厂毁了,这雷州的糖寮就会恢复起来。煮糖师傅对此最为起劲――毕竟全用旧法,他们的获益最多,所以甘愿冒险。但是一般的工人觉得冲击糖厂打砸械斗,无异于“犯王法”。就算恢复旧法制糖,也无非是吃口饭而已,故而积极性不高。加上领头的林庄态度暧昧,始终也不表态,没人带头,谁也不愿意自己出头,所以就一直僵持着。
这样看来,萧占风判断的“烧香”只是“起誓”而非“起事”的判断是完全准确的。谌天雄当下要这些人明天继续去活动,向失业的工人们暗示:华南愿意招工,不但可以开发一份工钱,还愿意救济他们全家老小。
且不论有多少失业工人会被他们拉过来,起码人心会乱――不过看样子林庄也从来没真正把人团结起来--这古代的工人领袖还是私心杂念太多,所以成不了气候。
这样看来,事情已经有八九成的把握了。明天去收买林庄,大约也不需要多费力气。
第二天,还是由周士翟陪同着,两商和家仆,先坐轿子秘密到了县城里的“大昌米行”――这家原是廖大兴当过伙计的地方,所以两处的关系不比寻常,华南里的用米都是从他那里进得。米行的朱老板对这样的大客户自然是备极殷勤了。
因为要避开可能存在眼线,两人到了之后,才打发了一个伙计去请萧占风来。萧占风到了之后,谌天雄一行便由他陪着带路,往艾嫂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