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雍京,是极爱落雨的,一汀烟雨笼罩之中,沙洲上的杏花也失了晴日里的容光。
如筠撑着一把纸伞,跟在朱惜华身侧,皇后在这看杏花看了许久,就连雨露都已经濡湿了她的罗裙,都不曾动一动。
慕容随许久没有来她的正阳宫了,除了寻常来探望皇长子外,两个多月没有在此留宿过……
宫里的人起来的快,凋零的也快。
去年秋日里选进宫的那几位妃嫔,朱云容早已香消玉殒,薛美人因着薛氏一族的牵连,去年冬日便魂断冷宫……
康州大都督家的那个唐才人,月前冲撞了毓太妃,如今还在自己宫里禁足,也是早早地便不得圣心了。
只有那个位分最高的谢婕妤,素日里看着温和绵软的一个人,不想却是最难缠的一个。
皇帝少有的几次留宿后宫,都是去了她那……
这正阳宫,真的是冷透了。
池上嫩荷无数,雨丝之中,朱惜华盈盈地瞰着流水,目送着绀缕飘零。
如筠见朱惜华眼中一丝苍凉,轻缓道:“娘娘,再过旬月,这池中的藕花便也该开了。您最喜欢一院荷香,去年……咱们宫里还折了许多藕花插瓶。”
“采不采都没有什么要紧,”朱惜华收回清冷的目光,“纵使满院荷香,皇上也是不会来的。”
“娘娘这是自哀了……”
雨丝渐渐退去,如筠收了伞,轻轻拍去落在朱惜华袖上的几颗水珠:“无论皇上来不来,您都是中宫皇后,现在皇上只有大皇子一个,将来,皇上必得还依仗您。”
朱惜华舒缓了一口气,随即掐指算了算:“算来……谢婕妤侍寝已有好些时日了,她的肚子还没有动静。唐念柳不必说,到底是武官家里出来的,自大莽撞,皇上不喜欢她,至于怡妃……从前在王府,便不得皇上的心。”
“这些人……本宫都不放在心上,只是谢婕妤,位分是新人当中最高的,一旦有了身孕,封妃封贵妃便是指日可待,本宫着急啊……”
如筠点点头,现在阖宫上下只有谢芷瑶能够上皇帝的床榻,要是她将来也生个皇子,以她的手段,她姑母又是毓太妃,封妃……肯定是不成问题。
可是朱惜华急是急不来的……
这事儿,恐怕还要徐徐图之。
“娘娘,再有两日,那些采选使们便该回来了,新人入宫,虽然门第不比谢家高,可这样的人,反而好拿捏。”
“说的是啊……”朱惜华眼珠灵慧地一动,迈步走到杏树下,探手折枝,凑到鼻前轻嗅。
“新人入宫,她谢芷瑶……也就别想一枝独秀了,尽管来的只是些小门小户的采女,可寻摸到机会,还是可以往上爬的。”
随即,朱惜华又嗤鼻摇了摇头:“可这些小户人家的女子,才情容貌……她们拿什么与谢芷瑶争?更何况,那后头,还有个毓太妃,莫看她现在不理事,可她心中,盘算的可清楚,满心都是她谢家的门楣。”
“娘娘是有些过虑了,谢婕妤……也不是这样闻的,只是现在皇上进后宫进的少,她自然便显得出挑些。您想……皇上若是真宠她,可会一月才去看她一两次?”
朱惜华是当局者迷,她又太心急,才会这样高看谢婕妤。
“说的是,本宫是皇后,职责在整个后宫,与她争一时长短蒙了眼,不值当。回宫吧,你去叫黄大用来。”
如筠扶着朱惜华上了凤辇,一路浩浩荡荡地回了正阳宫,刚刚到殿中坐稳,黄大用便匆匆忙忙地到了。
黄大用略显紧张地垂首站在殿中,朱惜华则漫不经心地吹着茶烟,轻啜了一口热茶后,她才启口道:“黄公公这些日子操持内廷司,想必辛苦。本宫着急忙慌地把你给叫来,倒是把你的正事儿给耽误了……”
黄大用心尖一颤,皇后这么说,想必要他做的事情,轻松不了。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黄大用弓着腰,小心道,“只是……不知娘娘召奴才前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也不是什么大事,”朱惜华淡淡一笑,“明禄和康继海他们……要回宫了吧?”
黄大用听了朱惜华的话,心中稍定:“回娘娘的话,明禄他们已经带着采女回来了,明日便入宫,这回……一共选了一百二十五名采女,有官宦家的,也有寻常百姓家的……”
“难为他们了……”朱惜华面上雍容的笑意不改,“本宫这里缺人,你选个好的来。”
黄大用顿时摸不着头脑,皇后宫里……缺人?
试探地问了句:“娘娘宫里……缺人?”
话音刚落,朱惜华便一拍桌案,一声清脆的响顿时回荡在大殿之中。
“黄公公……莫非是在与本宫装糊涂?”
黄大用双膝一软,跪了个五体投地,心中却在刹那迷糊之后明白了过来……皇后问采女的事,明摆着是要培植一个能与谢婕妤争宠的新人嘛!
枉自己在宫里浸淫了十几年,竟然连这么点事情都没反应过来!
“奴才明白!明白!”
黄大用咚咚地磕着头,“娘娘……等那批采女进宫,奴才一定亲自给您挑一个过来,您看……这人,要如何安排?”
朱惜华面上的狠戾之色终于退去,缓缓道:“不用安排到正阳宫了,让她住到嘉德殿去,然后在春宴上进献给皇上,不许对皇上说是本宫的主意,你可清楚?”
“奴才清楚!”
“好了,你退下吧,”朱惜华大袖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