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耳倾听,只觉得满耳朵都被这种沙沙的响声覆盖着,悦耳的好听。杨坚凑上前去,大臂紧勒住缰绳低下头:“伽罗,为夫脸上落满了雨水,你替我擦擦。”伽罗似笑非笑看他,从袖口里掏出一枚方巾,抬起身替他擦去脸上的雨水。/p
她擦的认真,杨坚看的认真。因为长期劳作而晒得黝黑的皮肤已经渐渐退去黑色,现出原本的白皙,干瘪的两颊也渐渐丰满显得与她的实际年纪相符合,只有两鬓处的青丝底依旧能见得到银丝,不知她藏了多少在里面。/p
黑夜熄灯睡下,她从来不让自己的头暴露在他面前;白日睡起,她又总是比他早起,挽了一头鬓等他醒来。依然是恪守前世的习惯。只是依稀记得她三十岁的时候,头已半白了,杨勇死去后,不过两个月的功夫就已是满头白。/p
岁月到底给了她多少苦难?杨坚捧着她的手深深的吻了下去。“怎么了?”伽罗疑惑的问他。“莫。”杨坚笑笑,温热的唇离开她的手,只有一双幽深的双眸胶着在她脸上。/p
杨坚亏欠她太多,他爱刘氏,宣华,厉夫人等人,却从未注意到她的目光,自从杨广死后,她应该是恨他的吧。深入枯井的双眼,他这一生再也不想看到。“阿坚?”伽罗盯着他。“嗯?”“擦干了。”/p
伽罗道:“只是你身上的伤口可需再换一次药?”杨坚拽紧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不用,夫人的药好,已经快结疤了。”哪有这么快?伽罗当然不信,固然是他哄着她是了。可固然是这样,他也甘之若饴。/p
“伽罗。”杨坚笑着说:“我们要一个孩子吧。”她的笑容瞬间僵在嘴角,这是他第二次跟她提孩子的事情……直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吐出问:“孩子,孩子有那么重要吗?”问出来她就已经后悔了。孩子对于杨坚而言自然是重要的。/p
就像杨广对她一样,她教养了他十八年。“当然重要,伽罗。”他长臂一挥,远处青山如黛,婀娜多娇:“这万里江山岂能拱手让于他人?”伽罗听着他的雄心壮志,微微一笑。/p
“等我们攻下北齐,为夫定寻了陶弘景替你调理身体。”杨坚道。陶弘景是闻名于世的名医,长期供于宫廷。前世,杨坚攻下北齐时,陶弘景逃亡深山,十年不闻其声。/p
马车哒哒往前开伐,像历史永不停歇的脚步。伽罗回头望着远去的隋州,等到最远处的塔楼被青山遮掩了,看不见了,她知道自己终于再一次的离开了这个生养她的地方,踏着杨坚的路线走向自己的宿命。/p
人这一辈子很长,又很短,可走过了一次,再回头重新来一遍,又会很容易的重蹈覆辙。这大概就是人□□。重复踏停的马车走过泥泞的官道,从山脚下翻过群山叠翠,两山有猿身啼叫,相互应和。/p
这样直走了大半天,到傍晚时终于到了邺城,进了城。两旁有戍守的士兵,都是杨坚的军队。 高颎在城楼上巡视,趴在城墙上咧着嘴给杨坚扔下一袋水壶。/p
“大哥,您接夫人回来啦!”杨坚咬下筛子,昂头大喝,回头丢给伽罗:“这是山泉,香甜的很,你也尝尝。”伽罗喝了一口,果真甘甜。“你仔细庶务,整理妥当再回来。”杨坚对着楼上的 高颎大喊。/p
“我晓得了!”马车朝前走,战火的痕迹还清晰的印刻在往来行人的脸上,房屋上和黄土上。直在一个大殿前停下,一行人早已迎候在那里。杨坚翻身下马去扶伽罗。门帘撩开,伽罗被他拦身一跃抱下,落了地。“隋公安,独孤夫人安!”/p
众声齐集,有奴仆有婢女,有仆妇有老妪,黑压压一群人百来十号跪在地上。为的一个女子穿着暗色花纹裙裾,裙裾拖曳在地,两旁有婢女捡着。她走上前来,朝杨坚伽罗缓缓一拜:“妾身刘氏拜见隋公,独孤夫人。”/p
音似鸟啼清脆温暖,抬起头来,眼若桃花,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伽罗的眼帘。画扇。伽罗望向杨坚,眼底是深深的震撼,该来的命运始终躲不掉么?/p
不远处,弘政夫人扶着红玉的手下车,大腹便便的站到伽罗身后,看着身前这个艳绝无双的佳人下意识的摸向自己的小腹。/p
此刻已临近黄昏,火烧云遍布了整个天空,一朵一朵像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独孤夫人。”画扇盈盈上前一拜,如水般的温柔双眼却似波光似的转向杨坚,面上是新开妇人的颜色,恰似雨后的荷花娇羞妩媚,动人极了。/p
伽罗上前扶起她。画扇借此反按住她的手,缓缓起身,眉眼飞挑处,已经将伽罗打量个遍。是个整齐的妇人,面相随和从容,一张脸唯有眼睛极大,只是,她目光落在伽罗的右腿上。刚才看她走来,似乎右脚有些受伤。/p
画扇了然一笑:“姐姐。路途遥远,阿坚也未告知夫人要来……”伽罗从怀里掏出一枚锦囊递过去:“阿坚也未跟我提及邺城还有一个妹妹,所以也没有准备什么,这是我新做的一个香囊送于你吧。”/p
画扇话到嘴边,失了先机,只是笑着看伽罗,不曾接过。弘政夫人在后面看着,冷哼:“莫不是刘妹妹看不起这个锦囊,觉得独孤夫人所赐之物配不上你吗?”“二,阿坚……妾身非此意。”/p
她含泪掩面,靠向杨坚,伸手接下锦囊。杨坚冷眼瞪去,弘政夫人气的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伽罗将一切尽收眼底,低头垂目嘴角含笑,也不多说:“今天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