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夫子突然造访,带着得意门生宋致远前来提亲。
宋致远?月儿以手加额,他没病吧!当初在夫子面前告状的仇还没算完呢,还敢来提亲?
廊下,丫头香兰端着朱漆茶盘,上面放着三碗茶,月儿将她拦了下来,端着漆盘进了偏厅。
一根,两根,三根,四根,五根。
五根苦丁装进大茶碗,泡成黑褐色的浓汤,倒进成窑瓷杯。
月儿再三嘱咐,“这杯是宋致远的,他最好这口儿。”
花厅里,欧阳子反复打量宋致远。
眉目俊朗,长身玉立,身形与长生十分相似。
目不斜视,目光坚定,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
嗯,端茶的手也姿态优雅。
“噗--”宋致远将黑褐色的茶汤喷了出来,俊朗的眉目拧成了个疙瘩,嘴角流下一道银涎,似乎刚刚喝了一口黄连。茶汤溅的到处都是,青衫上点点黑斑。
桑夫子连忙解围:“这是烫住了吧?年轻人就是性子急。哈哈哈……”
欧阳子连忙让香兰带宋公子去长生少爷那里去换衣服。
香兰领着宋致远来到东苑,江二爷正与长生对弈,香兰交代完事情经过,江百川手上的白棋突然落在棋盘上,弹跳了几下,搅乱了棋局。
长生呆立了片刻,眉宇间闪过一丝落寞,不过他很快恢复如常。
江百川站起来拱手行礼:“既然家有贵客,我不便打扰,就此告辞。”
宋致远换完衣服,走出月洞门,门口窜出一只黑底白花大狼狗,冲着他一整狂吠,他吓得连连后退,那狗在后面穷追不舍,大有不追上他誓不罢休的劲头。
宋致远一路狂奔,慌不择路,来到荷塘边。荷塘边的两棵柳树上系了一根细细的鱼线,微风吹来,在阳光下闪了一道银光。
宋致远退到荷塘边,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一头栽到了池塘里。
月儿躲在垂花拱门前偷笑不止,瞧够了热闹,一头撞上了小叔叔。
江百川温温凉凉的看了她一眼,脸上喜忧莫辩。
她拉住他的衣袖,急切地说:“我不想嫁给别人。”
“我只想……嫁给你。”声音轻细,却异常坚定。
万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孩子气的话让他的心颤动了一下,可是她,她还是个孩子啊!
大手拂开她的手,“别胡闹,你太小了,不要说这样的傻话。”
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他告诉自己,你对我只是依赖而已。
“可是我……”她再次缠上来,他却后退了两步。
她还没有说完,就看见爹爹快步走来,她连忙松开小叔叔的衣袖。
欧阳子一听说宋公子在后院落水,一猜就知道是月儿干的。
江百川叫了一声叔叔,十分有礼貌地从后门退了出去。
月儿开门见山地说:“爹,我不想嫁给宋致远。”
欧阳子气结:“宋公子有什么不好?”
“他不读书的时候就是个呆子,读书的时候就是个书呆子。”一点情趣都没有。
欧阳子郑重的说:“你夫子说,宋公子才高八斗,将来必定是个状元之才!”
“爹,那状元就是民间说得好听,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六品官。”月儿小声反驳。
“吆嗬!志气倒不小,你还想嫁个丞相宰辅不成。”
月儿连连摆手:“不不不……那丞相宰相都是白胡子老爷爷。我才不要嫁。”
心里想的,只有那一个人,也许是因为快饿死的时候,他给的那个包子,也许是因为,他云淡风轻的笑容,也许是因为,他无微不至的关怀……
可是,夫子亲自来提亲,他又和爹是至交好友,万一爹答应了……
月儿急得直跺脚:“反正我不要宋致远那样的。”
欧阳堂子瞪她一眼:“真是胡闹!你家夫子亲自来提亲,就是想着,你二人自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断没有拒绝的道理,你这样让我如何答复。”
月儿一见爹口气松了下来,连忙扯着衣袖撒娇,“爹,那戏文上唱的,那些千金小姐如果同意的话,就说但凭爹娘做主,如果不同意,就说,”月儿弯腰,行了个福礼,“女儿还小,还想伺候爹娘几年。”
一看女儿撒娇弄痴,他心越软下来了。
欧阳子叹息了一声,也好,好不容易得了个女儿,虽说是半道上做的亲戚,可是这么快就把她嫁出去,还真的舍不得。
欧阳子回到花厅,打了个哈哈,推说女儿刚刚十五,岁数还小,不舍得将她嫁出去。过两年再议亲也不迟。
桑夫子一听,这分明是推托之词,不过今日宋致远的表现的确是……只怪自己事先没和小老头儿打个招呼,搞得现在不尴不尬的,真是难为情。
八月初六,柳家为桑夫子践行。桑籍年事已高,一心想着回运城老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欧阳子和桑籍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墓生和月儿都有些心不在焉,只有长生,仔细聆听两位长辈教诲,添酒布菜。
月儿脸上有些讪讪的,上课走神儿,提亲被拒,自己真的挺对不住夫子。闷闷的坐在那里。满桌美味佳肴,几乎都没动。
欧阳子觉察她的异样,“你不舍得夫子走啊?”
桑夫子笑了笑,这个女学生,他本来想把她培养成道韫、文君,只可惜她不想做个一板一眼的淑女。算了,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他夹了个炸得金黄的鸡腿,放到她面前的碗里。
“谢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