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故迎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顿了顿,却并不惊讶。
此前梁南清在看台下拦他,可不正是为了此刻么?
这女孩子年纪轻轻心思奇巧,笑起来又见得一丝狡猾。
聪明,又严谨。
他缓缓起身,先朝王绍玉施礼,又向鉴鸿司众夫子行了礼。
四周目光的焦点霎时落在徐故身上。
知府向来端重,此时起身,有些奇怪啊。
只见他负手而立,盈盈官威铁面无私,身形挺拔又不似寻常文人。
绕是如此,百姓们却丝毫不怕。因着减免赋税与商会之事,徐故各方吃香,在百姓们心中俨然一位心系民生社稷,可以亲近的父母官。
徐故目光扫过梁宜贞,又回转到王绍玉处,道:
“王夫子,此事未先同你讲,是下官疏忽了。”
王绍玉在学界的地位颇高,身上却无半点官职。徐故自称一声“下官”,已是天大的尊敬。
他打量徐故一眼,余光又看向梁宜贞。
这丫头行啊,一方知府也掺和进来!
主持多年春鸿会,还从没见过应试的阵势这般大的。
徐故接着道:
“想必王夫子也有所耳闻,前阵子因着调整赋税之故,川宁闹过一回罢市。而后因成立商会,皆大欢喜。”
提起罢市,看台上的富商们如今还热血沸腾。
与府衙周旋,闹中取利,成立商会,现在可是翻倍地赚!
王绍玉捏眼看徐故,这货是来炫耀政绩的?
他哼声吹胡须,官场之态不可取。
不过话说回来,商会之举的确是难以想象的巧思,鉴鸿司内还多次分析探讨。
但更难以想象的,是此举竟是从未真正治理过州府的徐故提出。
实在令人费解。
王绍玉方道:
“此事谁人不知?徐大人厉害啊!据说,川宁商会的举措已传开了,各地纷纷效仿,京城也不例外。”
“下官惶恐。”徐故恭敬有礼,却无傲气,“商会的确很好,但下官不敢居功。”
“这一功,”他顿了顿,“是梁二小姐的。”
梁宜贞!
什么意思?
偌大的畅园,乌压压的人群,没有一个反应过来。
王绍玉也愣住了。
他的意思该不会是……但这太匪夷所思了!
“你们大人说话真嗦!”梁宜萱不知从何处蹦出来,“川宁商会的法子是我妹妹提的!多简单的事,绕这一大圈!”
众人看看中央的两姐妹,又与周围人茫然相对。
顷刻,瞬间炸锅。
这怕是今年春鸿会最猛的料了!
…………
“黑幕!这绝对是黑幕!”
蒋老爷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掌猛拍栏杆。
蒋家人冷汗直冒,下意识扶住柱梁,生怕他把看台给拍垮了。
“大……大伯,消消气。”胖小子蒋貅也凑到栏杆前,“她这是旁门左道,上不得台面!”
蒋老爷鼻息冷哼:
“上不得台面?徐大人都亲自开口了!”
蒋貅讪讪,面色也不好。
本想替堂妹报仇,换了她的笔墨。这下好了,弄巧成拙,一张白卷反倒让她脱颖而出!
也怪那个梁南淮!
同住一个府里,川宁商会这般要紧的消息都没打听到。
呸,废物!
他狠狠跺脚:
“早知道我就不……”
“貅儿!”蒋夫人忽打断,悄悄使个眼色,又将他朝身后拽,“老爷,我早说了,这女孩子不简单!咱们盈盈哪是她的对手?”
提起蒋盈,蒋老爷针扎似的心痛。
“咱们盈盈用功念书,不就是为了春鸿会大考么?如今长眠黄土,梁宜贞那个草包却靠着黑幕出风头!”他咬牙切齿,“凭什么!”
且不说她一介深闺女子是否能提出商会之法,单看徐故与王绍玉的态度,也太奇怪了。
似乎所有人都在纵容她的荒唐任性!
一定有黑幕!
看台上的贵人们神情各异,凑在栏杆前围了满满一圈。
唯有晋阳侯府气定神闲,正一脸得意,毫不在意四下的目光。
羡慕、怀疑、嫉妒……都无所谓。咱们府上的孩子就是这般优秀,不服也没用!
连穗穗也将腰板挺直,还正对蒋老爷瞪回去。
蒋老爷面色一滞,气不打一处来。
一个丫头也敢瞪他?!
“徐大人!王夫子!”他忽大手一挥,迅速施礼,“此时提商会是何意?难道要以此为试,录用考生么?”
说罢一声冷笑。
话不必说透,众人也懂。春鸿会大考向来严肃公证,录用条件岂是说改就改?
说到底,交白卷的考生如何令人信服?这也是对其他考生的不公。
徐故默了半晌,缓缓坐下不再言语。该说的已说了,若再开口难免落个偏袒之嫌,反倒害她。
王绍玉捻须看看徐故,了然轻笑,又将目光落在蒋老爷身上:
“你是何处冒出来的?哪只耳朵听见老夫说,鉴鸿司要录取这孩子?”
蒋老爷愣然。被王夫子呛白,总不是什么得意的事。
王绍玉鼻息一哼:
“鉴鸿司有鉴鸿司的规矩。但是我王绍玉……”
他加重语气:
“有王绍玉的规矩!”
他指向梁宜贞:
“这个学生,我收了!”
四下唰地哗然。
蒋老爷一脸茫然,呆着说不出话。
几个意思?
就算入了鉴鸿司,也鲜有人能拜在王绍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