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淮南冬日的风软绵绵的,湿哒哒的,夹杂着沁人的阴冷气。
南风吹过萧条的酒旗,街上零星几片雪,零星几人,双手抄在棉衣中,快步疾行。地上并未积雪,只有斑斑点点的霜华。
这是南国的雪,淮南的第一场雪。
扈司青的睫毛颤了颤,手掌伸出回廊的屋檐,雪花碰到他掌心,霎时融化。
“子能啊,又一年了。”
他呼出一口气,飘飘袅袅的白烟。
“将军有何吩咐?”
身后忽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扈司青手掌一滞,顿了半晌,才缓缓收回。
身后的人早已不是刘子能,他最爱的副将,被梁南渚活活勒死。半个头都掉下来,死无全尸。
而他的新副将…他叫不出姓名。
“本将军赏你个名,子能,如何?”
新副将眼皮一台,沉默了半刻:
“将军,属下也姓刘。”
扈司青缓缓吐一口气,微扯嘴角:
“那刚好。”
“子能,”他含笑回眸,“川宁可有消息传来?”
新的刘子能看他一眼,取出竹筒中的小笺,恭敬递上:
“才送来的,正要给将军。适才唤将军不应,属下没敢打扰。”
扈司青嗯了声,两根手指夹过小笺看一眼…手指越夹越紧,渐渐握成拳头,小笺在手中揉成皱巴巴的一团。
新的刘子能一动不动,浑身僵直,一滴豆大的冷汗顺着额角缓缓滑落。
“平安入川…”扈司青一声阴冷的笑,“梁南渚,好一招金蝉脱壳连着隔岸观火,兵法学得好啊。
还有梁宜贞,演得可真像!本将军难得的善意,竟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他又一声闷笑,余光瞥见新的刘子能:
“我的样子可怕么?”
刘子能喉头咽了咽,双眼盯着地面:
“属下,不敢。”
“子能就从来不会怕。”扈司青白他一眼,抖了抖揉作一团的小笺,“让他继续盯着川宁,半刻也不能放松,我不会亏待他。”
“属下明白。”
扈司青接道:
“梁南渚得以平安入川,接下来一定会趁热打铁,一举北上。他就是要趁着我们与京城鹬蚌相争,元气尚未恢复之时,做个捡便宜的渔翁。
不出意外,梁南渚最迟春日便会攻来。你,即刻安排征兵,调集周边的粮草。”
他眸子凝了凝:
“尤其旁边的山寨。”
刘子能一怔:
“将军,他们是匪患啊。”
从前扈司青多此带兵剿匪,虽未成功,可梁子算是结下了。扈司青握紧拳头,牙关咬紧:
“如今顾不得这许多了。土匪到底不是一辈子的出路,聪明人该寻求正道。那群土匪武艺高强,只要愿意来的,咱们开门欢迎。”
刘子能绷了绷唇角。
从前他虽未紧跟扈司青身边,但也知道,以扈司青的傲气,怎么会看得上那群土匪?!
扈司青何许人也?
少年将军,大权在握,从来眼高于顶,天不怕地不怕。正因为这分王者之气,才会有如此多的追随者。
土匪这样的身份,根本不配在他们的军营!即使改过自新!
可如今,扈司青竟说出开门欢迎的话…
大抵,上回与京城对战两败俱伤,真是被逼到绝路了吧。
刘子能不由得冷汗更甚。
扈司青扬着下颌,垂眸睨他一眼:
“你那是什么表情?觉得本将军落魄了,开始招土匪了?”
“属下不敢!”
刘子能忙退后一步,长揖到底。
扈司青哼笑一声:
“梁南渚不是讲规矩的人。规矩能有助于他的利益,他才会用;否则,规矩于他就是个屁!
对付他,一腔愤怒不怕死就行,管什么土匪不土匪?!”
刘子能微抬眼帘,一霎了然。
原来,招那群土匪是做敢死队的啊。那正好了!
“属下明白了,这就去安排。”
刘子能作揖退下,只是对自己的新名字有些不大满意。
日后扈司青每每唤他,他就想起那个头颅掉了半截的刘子能,觉都睡不好。
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扈司青渐渐收回目光。
他看向手中皱巴巴的小笺,一点一点抹平,只自语:
“敢杀我的人,你就等着祸起萧墙吧。”
…………
川宁城里是不下雪的。
梁宜萱趴在窗口,双手托腮:
“真想看一看雪啊。不下雪,都不像冬日了。”
梁南渚、梁宜贞、梁南清围炉而坐,皆摇头笑了笑她。炭火通红,隔着罩网,看火星子在里面一明一灭,似闪烁的星辰。
梁南清笑道:
“大姐这话说的!咱们川宁城里本就无雪,每个冬日都如此,怎就不像了?”
梁宜萱回头瞪他一眼,扫兴地撇撇嘴,过来坐下:
“雪多美啊…”
梁南渚笑笑,顺手递个手炉给大妹:
“京城倒是年年下雪。国子监有块凹陷的平地,积雪能没过双膝。你要是陷进去一回拔不出来,就知道美不美了!”
梁宜萱吐吐舌。
她四下看了看:
“凌波哥怎么不来?”
梁宜贞看向梁南渚,轻笑一声:
“自然是奔走相告,帮某人招兵去了呗!”
她目光在梁南渚身上打转:
“大冬天的,凌波哥眼睛还不好。某人却坐在这里吃着热茶烤着火。羞不羞啊?”
梁南渚正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