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外跑了一晚上,也去了帅府外守了很久,可并没有等到陈季白,早上经过菜市口,却见着那被剥皮拆骨的人吊在那里,心慌之际抬头见着了陈季白,他没有发现我,身边也没有带任何的副官。
看着样子他身上没有伤,我放心了不少,廖云帆定然是借着那枪声来吓我罢了,我竟不知道自己关心陈季白到了关心则乱的程度了。
我追了上去,不过陈季白腿长走的太快,一下子我跟丢了人,我只得一个人在这弄堂里瞎转悠。
正好,有个戏班子寄居在这弄堂里。
我前脚刚踏进弄堂巷子,冰冷的枪杆子便顶在了头顶上,只见狭窄的巷子里,三步一错,七八个端长枪的卫兵。
浑身一紧,我很配合,不吵不闹,不哭不辩,任由卫兵们拿长枪抵着我走,穿过狭巷,视线略开阔了些。
戏班子里的人数很多,但拔尖的就那几个,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谁,正好他们衣服上都绣着名字,我看了眼也能略微了解不少。
师父柳三春及师兄白横及师姐花牡丹被一圈着灰青色军装的卫兵们稀疏疏的围着,不过三人都面无惧色,花牡丹看到我过来,高挑的眸子里甚至还有一丝张狂。
“就是她!长官,她就是陈少帅的未婚妻沈千寻!”花牡丹扬起手指,声音尖锐。
我侧目,看到一位将军模样的人姿笔挺的立着,帽檐遮盖下的两眼眯成一线,犀利深邃,甚至还有些凶恶。
看清来人的一刹那,我浑身的血液忽然间剧烈翻腾起来!
前世与南野龙一里应外合,大开大中华的国门,弄得四处都生灵涂哀,哀鸿遍野,那一道道蜿蜒的血河仿佛漫过了时间尘埃,再一次汩汩的鲜活。
我的心被揪捏成一团,绞痛起来。连看向钟毓年的眼神都染了血色。
这中年人,就是钟毓年,北边军阀钟毓闽的大哥。
白横给花牡丹递去一个警告的眼神,花牡丹悻悻闭了嘴,只满脸不服的观望着我,那戏班子的师父倒是个老实人,虽然与我不认得,但是仍旧在一旁低声下气的为我辩解。
钟毓年旁若无人,根本没听到柳三春的好话,一步步走过来,日光渐媚,我沐浴在日头下,身上裹着一层明灿灿的朦胧,可眼里却是极阴。
他在我身前顿下步子,对我眼里倏忽而至的复杂情绪好奇不已,他直视着我的眼睛,虚扶着胸口,眼睛里的异样渐渐隐去,唯余一片冰天雪地和冷笑讥讽。
钟毓年黑脸参谋的名头是出了名的,旁的人和他说上两句话,都冷汗淋漓,今儿个第一次见到这么沉得住气的犯人,且还是个妙龄女子,他不由得来了兴致,畅快笑了两声,逗我道:“素问陈季白陈少帅多年来来未曾开过情窍,哪怕引得众多女子争前恐后,却无一是真心,可如今竟与你小丫头片子定了终身,我年纪大了,是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步伐了,不过也终究想要瞧瞧,你究竟有什么迷惑男人的本事?”
不是要看我有什么本事,而是想要拿我要挟陈季白罢了。
我觉得胸口闷疼,憋胀的快要炸了似的,果然,少帅的媳妇儿不好当。
钟毓年见我神色有恙,说着还真拿起别在上衣口袋里的铂金钢笔,圆滑静止的笔头挑上我的下颌,微微抬高,左右打量了番,啧啧叹了两叹,赏讽难明。
我最痛恨这种将女人的高低贵贱划分为三六九等的军阀,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前世害的百姓流离失所被东瀛人践踏的罪魁祸首,哪怕如今事情还没发生,但我心里却拧了好大的疙瘩,实在无法释怀,难以解开。
钟毓年见我深皱着眉,阴沉沉的,如积了雨水的厚云,可那双微垂的眼睛却清冽分明,黑是墨黑,白是玉白,无一丝掺杂的颜色,十分好看,手指尖竟鬼使神差的触上我的眉心,想要替我熨平皱出的纹路。
我冷着脸,顾不得头顶上还有卫兵抵着的枪,本能的推开他的手,钟毓年一愣,笑出声来,突然朝我道:“多年前,我丢了个孩子在沈家,若是她还在,想必也有你这般大了,你可见过那样的女孩子?”
轰隆,我怔住,脱口而:“你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