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平仍然穿着那身铠甲,裸露出来的脖子几乎被大面积的红色直接覆盖,这具高大的身躯已经不再有生命力,没有头,看不到脸,但沈十三不会认不出。
柳寄芙如同雕塑一般在偏厅里面跪了两天,这里没有人来,没有人过问,沈十三自踏入偏厅,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等棺材裂了,她膝行着爬过去,把断头尸身抱在怀里,以一种保护的姿态,整个人都覆在尸体上,把后背露给别人。
邹平身上的血迹已经成了血痕,只能在柳寄芙的衣服上蹭一点点淡红,她坐在地上,搂住尸身的肩膀,另一只手似乎是想去触摸他的脸。
但是没有头,没有脸了。
她摸了一个空,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而后才改为双手搂住那具宽大的肩膀,眼睛盯着虚空某处,一动,不动。
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搂住一具没有头的尸体,不论两人之间有怎么样的故事,在旁人看来,不能感同身受她的悲痛欲绝。
只会切切实实的觉得瘆人。
沈十三负在身后的双拳握得死紧,太阳穴突突的跳着,似乎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
半晌,柳寄芙终于偏头看了一眼,见是他,肩膀瑟缩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把邹平抱得更紧,像是怕被他抢了去。
沈十三顿足很久,终于拂袖而去。
这一刻,极其愤怒,极度失望。
窦子明最后看了一眼柳寄芙,也走了。
他不是邹平,不能代替他感同身受,死的不是他的儿子,被抓的不是他的妻子,人的立场不同,看到的对错也就不同。
但站在他的立场,邹平是错的。
窦子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战场还没有打扫,尸体堆积成山,不尽快处理会有大祸患,冯衍一个人忙不过来,他还得去龙虎关。
沈十三比他先到龙虎关,冯衍统计完死伤人数,正在禀报。
沈家军经此一战,三十万人,只剩下十二万了,加上沈十三带走的两万拢共也只有十四万。
沈十三片刻没来得及休息,一直忙到晚上,交代好一切事宜,这场战争,才算真正的结束了。
龙虎关上,沈十三登高而立,俯视下面的满目疮痍,窦子明握剑大步上来,“将军,晋军的十六万俘虏该如何处置?”
沈十三久久的看着下面还在忙碌打扫战场的士兵,道:“坑杀。”
窦子明豁然抬头,“全部吗?”
“全部。”
“将军,这可是十六万人。”
不是没有过杀降的先例,沈十三本人就是个杀降的老手,窦子明从前多多少少知道些他的带军作风。
但十六万人不是一个小数目,全部坑杀,传出去会让人说大秦王朝暴政,始终是对他们自己不利。
沈十三没有半点动摇,“坑杀,全部。”
窦子明资历尚浅,想不到那么深远。
坑杀俘虏并不是图一个爽快,是为了立威。
这是秦晋的第一仗,也可以说是世界大战的第一仗,燕国盟军还未来得及参与其中,大秦对抗两国,这第一仗,是险胜。
这十六万士兵都是晋国人,他们对大秦的忠诚度不高,如果收为己用,很容易被人撺掇叛变。
打仗已经很艰难了,还是时刻担心着身旁的战友什么时候会转头给自己一刀,那人生真是悲催如狗。
留下他们,是人都要吃粮,十六万人不是个小数目,大秦养不起,再者,不是自己的人,终究都是养不熟的狗,有早一日要是被他们策划逃回晋国,对他们又将是重重一击,是极大的潜在威胁。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没有价值的人,没有资格活命。
窦子明在沈十三背后站了很久,对方始终眺望远处,显见是不会改变主意了,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执行军令去了,走了两步,他道,“将军是不是还没有去看过小江?”
沈十三突然一怔,在脑子里把窦子明刚才在偏厅说的话一句一字的筛过。
刚才窦子明说了什么?
说江柔什么?
‘小江受伤颇重,援军一到便昏过去了,至今未醒。’
草!
沈十三没再在龙虎关逗留,立即打马回了家。
内外院都没有人,下人们全都在两天前被江柔遣走了,冷清得很。
沈十三推开房间,发现床前居然坐了个人。
醒了?
床前那人听到动静,便也转过头来。
是张曼兰。
她一言不发,径直起身出去了。
沈十三坐到床边,皱着眉看再床上躺得像一个死人的江柔。
回来的时候,他想过很多种可能,连幽州陷落都想过。
没想想到居然胜了。
更没想到是胜利的关键竟然是江柔。
江柔盖着薄被,沈十三把江柔的被子掀开一个角,把她的手拉出来。
他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是进攻方,那时候还是一个小兵,沈国安为了历练他,让他冲在最前面,完全不考虑他第一次冲这么前面,会不会让人一刀砍死了。
那场战役下来,他身上大大小小十八处伤口,双手烂得满手血泡。
但他是个男人,还从小习武,双手都是厚厚的茧子,不比江柔娇贵。
她那双手跟没有骨头一样,在军营锻炼一年,水泡挑了又长,长了又挑,愣是没留下一个疤,连茧子都没长。
不光手嫩,全身都嫩,沈十三每次碰她的时候,总是一边担心弄得她满身是伤,又一边疯狂。
江柔的手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