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廿九。
一拿到路引,顾遥就收拾了东西,锁了顾家的茅草屋,背着包袱往上蔡去了。
牛头村这个地方,没什么留恋的。
顾遥带着春生,以最快的速度往上蔡城去了。
初春的上蔡城,杨柳枝头冒出点米粒似的小芽苞,轻烟似的在春风中摇曳。
几朵俏生生的迎春花也探出头来,明艳得像是初初升起来的日光,在道旁兀自盛开。
顾遥拂了拂自己满身的风尘,顺带用袖子揩了把春生的脸,才使两人瞧着齐整些。
这才拉着春生,径直往街上的客栈走去。两人有路引,又有银子,三两下就开好了房间。
店小二引着两人到了房间,顾遥便吩咐了店小二端来热水,等店小二去弄热水,顾遥就管了门。
“往后我们就住在上蔡,这里不比牛头村,关于我的身份,你半个字都不能透露出来,可懂了?”顾遥神情正经,她的身份,万一泄漏出去,往后的后果就极为严重。
现如今,唯一知道她是女子顾遥的,就是顾春生。若是春生泄露出去,她所有努力白费不说,这条捡来的性命说不好也要丢了。
“你要读书考科举,肯定不能泄露。”春生表情板正,抬脸看了顾遥一眼,老气横秋道,“你不光救我一回,还是我的兄长,我绝对不会害自己的亲人。”
顾遥淡漠的眸子有点热,于是微微一抿唇角,弯着眼角攒出点暖暖的笑意来。
“好。”
既然留下春生,那就信春生。
门外响起敲门声,原来是热水送过来了,顾遥定了两间房,于是她走出去,让店小二把两份热水都送进去,自己则去了隔壁房间。
热气袅袅地升腾起来,顾遥才开始脱衣裳。先是一件夹棉的绛红道袍,再是雪白的中衣,里面却是裹得结结实实的腰身胸口。
因为顾遥懂医理,她在牛头村每天都会喝药,几乎把女孩子原有的发育都抑制住了。
可也使身子瘦弱干枯,毕竟十四五岁的姑娘,像是刚刚才抽枝发育的树芽,还没来得及发育得姣好有致。
声音也被药物刻意干预,化男装,学男子做派。
顾遥检查一下自己的身子,见几乎没什么变化,于是开始洗澡。
一路风尘仆仆,总算是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几乎是一挨枕头,顾遥就睡过去。
*
顾遥呵一口气,便看见空气里冒出一串白白的雾气,再一点一点地变成冰晶。
真冷啊。
她想抱一抱自己的肩膀,最好能缩成一团。
可身体不受意识的支配,只能干想着。
空气里是好闻的香气,似乎是佛前的梵香,可却总有点不一样,叫人说不出来的心惊又平静。
真是奇怪,心惊和平静的感觉,怎么能在一起。
斜刺里长出一支带刺的藤蔓,顾遥眼睁睁地看着那藤蔓舒展,像是毒蛇似的,呲啦一下子,猛地朝着她的眼睛刺过来。
那刺尖锐至极,几乎有锃亮的冷光,顾遥被吓得猛地一退,可那藤蔓像是有生命似的,弯成诡异的弧度,对着顾遥的脖子猛地缠过来。
顾遥大骇,猛地一拔自己的发髻上的金簪子,便对着那藤蔓刺去。
“噗呲”一声,藤蔓上溅出青碧的汁液,一下子溅到她的脸上,脸上便是灼伤的疼痛。
还来不及擦去,就听见“啵”地一声,那藤蔓上头冒出一个花苞来。
待她细看,背后的汗毛都立起来了,一阵一阵的寒意往心头冒。
那哪里是花苞,分明是一个人头!
没有头发的人头,是个和尚。
她被吓得一时恍惚,还不及反应,那花苞又“噗”地一下子绽开,炸出点红红白白是汁液出来。
却是一朵凶狠狰狞的食人花,猛地对着顾遥扑过来。
利牙森白尖锐,满是黑绿的汁液,像是烂肉似的在蠕动的花瓣。
顾遥一急,眸子里却森黑一片,只举着赤金累丝堑花九凤猛地对着那花梗扎去。
“咔嚓”一声,那花梗竟然真的被顾遥扎断,一朵张牙舞爪的食人花从藤蔓上跌下去,血色的汁液喷出来。
她才要松一口气,就见那食人花,竟然直直落到她的织金雪缎百迭裙上,瞬间将雪白细致的裙摆染成一片猩红。
顾遥几乎是浑身恶寒,却只能死死盯着那一朵食人花,见那食人花一点一点地枯萎下去,竟然又变成一个人头。
忽地,顾遥十指被抓得森白。
漆黑的眸子里一面诡魅,有什么飞速流淌,脸色苍白紧绷。
那人头,就是当年说她眉目担日月的高僧。
她被骇得浑身冰冷,一动也不能动。
猛地,又一抬手,干脆利落地直对那人头刺去,半点都不迟疑。
可是还不待她刺中,周围的场景忽地一变,她垂眼看的地方,哪里有什么雪缎的裙摆和血淋淋的人头。
顾遥睁着眼,眼里是灰白的帐顶,在漆黑的夜里都显得有些诡异。
原来是个梦。
可这样的梦,委实有些骇人。
顾遥盯着帐顶想,她如今时常各种各样的梦,都稀奇古怪,可是马上就会忘干净。
可做个梦,实在是记得清清楚楚。
还是继续……不对!
初春的空气冰冷而安静,可却被诡异的梵香缠绕纠缠,形成淡淡的幽意。
先前在梦里,也是这样的香味。
顾遥浑身都不自觉地紧绷起来,甚至十指有些微微的颤抖,却轻轻地合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