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胁的话不仅戴阿黑不放在心上,来夏仲春都觉得可笑至极,一个溺婴、弃婴成风的村庄,一群不将女子当人的人,也称得上是“老实本分的良民”?这大概是她今天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可她笑不出来,因为哪怕是比普通村民有觉悟有见识的里正,哪怕他为被溺被弃的女婴感到痛心,可在他的内心深处,虽然不认同这种行为,但也没有认为他们这么做是犯法的,在他的心中,偷盗、抢劫、强·奸、杀人是作奸犯科,弃婴、溺婴却不是。
因为孩子只是父母的私产,孩子的生杀大权掌握在父母手中,让你生你才能生,让你死你就必须死。你说溺婴是杀人?他肯定一本正经的反驳你:这是我自己的孩子,我想养着就养着,我不想养当然有权力丢了或者弄死。
戴阿黑一脸的无赖,“里正叔,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孩子要生病,我能有什么办法?要怪只能怪她不会投胎,投生在我们这个穷得连耗子都留不住的人家,她要是托生在富贵人家做了千金大小姐,还怕没奶水养活?没好药治病?”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揍你!”戴里正被他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夏掌柜是段大人派来的,你威胁她就是在威胁段大人,就是威胁官府?你活腻歪了?”
“戴里正,你没看出来吗,这人已经丧了良心了。”夏仲春施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微微一笑,“这位大叔,您也不用威胁我,说起来您家孩子跟我可没有一文钱的关系,段大人认为溺婴弃婴有伤天和,这才出钱救助被父母家人嫌弃的女婴,您要想弄死自己是孙女就随您的便,可你不要忘了,自大清开国以来,就颁布了禁止弃婴、溺婴的法令,段大人也颁布了禁止弃婴令,之前有户人家打算将女婴丢到山上去,他们运气不好遇到了我,于是这家人从主使人到扔孩子的老婆婆都被抓紧大牢了,判了几年来着?”她扭头看向腊梅。
腊梅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撒谎,“三年吧,也不知道那老妖婆老胳膊老腿的,还能不能活着出来。”她将戴阿黑上下打量一番,点点头,说:“这位大叔看起来很硬朗,应该能挺过三年。”
夏仲春凉凉的说:“这位大叔看起来也就四十多吧,三年后出来还不到五十,年轻着呢,这要是进去了也挺好的,至少在牢里饿不死啊。”
腊梅不解地问:“现在大家都饿肚子呢,牢里还管饱饭呢?要是这样,我也去坐牢。”
“噗嗤!”夏仲春忍不住笑了一声,“傻丫头,坐牢的能有几个好人?凭什么给他们吃饱饭?不过没米饭吃不代表没吃的,县衙大牢里别的没有,肥硕的老鼠多得是,要是有本事呢就抓老鼠吃,也算是个荤菜了。这要是没本事那,就只能被老鼠啃了,我听说人说,曾经有个犯人半夜睡觉被饿极了的老鼠啃了脸,等狱卒早上去看的时候,整个脸都烂了,啧啧啧,真惨。”
戴阿黑虽然知道她们是在吓唬人,可还是被吓得抖了一抖,大脑里不由地浮现出他被老鼠啃了脸的情形,又抖了一抖,他色厉内荏地说:“你少吓唬人,难道小娃娃病死了,还得我们这些长辈给她赔命?”
夏仲春冷笑:“你说是病死的就是病死的?你当衙门里的仵作是吃干饭的?”她抬脚往外走,“反正我已经记住了你,但凡你家的孩子出了什么事,我就去县衙举报你,就说是你谋杀的,你口才这么好,去公堂上威胁段大人去吧。”
“别别别。”待阿黑忙上前打算拦住她,被怀冬几个凶神恶煞的小厮一瞪眼,吓得又缩了回去,他哭丧着脸说:“我没有要谋杀自己的孙女,你不要血口喷人啊。我这不是为了以后的日子发愁吗。”
“日子过好过歹,难道不是靠一家人的辛苦劳作吗?难不成要怪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娃娃?她一个小娃娃能吃你多少米?你怎么就那么容不下她?孙子能传承香火,孙女照样能孝顺您。”夏仲春言尽于此,“该怎么取舍,你自己想吧,告辞。”
等她离开,戴里正伸手点点戴阿黑,“我还是那句话,添一瓢水的事情而已,能费多少柴米?再者说,现在你有本事一个月挣来三十斤粮食?你要是能挣来我就什么都不说了,你要是挣不来,就老老实实将生下来的孙女养下来,三十斤粮食够你们一家人吃一个月了,这可是一条生路,你要不想要,谁也强求不来。”说完,甩甩袖子也走了。
回去的路上,夏仲春一直沉默着,戴里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吭声,一行人安安静静地回到了戴里正家。
夏仲春给他留了几十斤粮食,他推辞不受,“我家还有些余粮,你将粮食给别人吧。”说完叹息一声,摆摆手说:“我们村里这几户我会盯着的,绝不会让他们做出什么错事来。”
“好。”夏仲春颔首:“有事去丰年粮庄找我——戴里正,您现在还觉得那些弃婴溺婴的人值得理解吗?”
戴里正被问得一愣,随即摇头:“我现在脑子很乱,让我自己想想吧。”
夏仲春也不逼他,到底留了三十斤粮食才带着人离开。
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戴里正终于有时间理一理自己乱糟糟的思绪,首先,他认同男尊女卑的观点,认为男人是天是家里的顶梁柱,女人则是男人的附庸,没有男人,女人就活不下去。其次,他不赞同弃婴溺婴,但是他理解这些人,认为他们是穷得没有办法了,男嗣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