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黄金周,医院病人比较多,何凉青快九点才下班,刚走到小区门口,便瞧见路灯下蹲了个人。
低着头蹲在那里,很像一颗蘑菇。
她走过去:“宁也。”
宁也抬头,眼睛里潮潮的,像一对刚刚水洗过的黑曜石,他浑身都湿漉漉的,闷青色的短发软趴趴地耷拉在脑袋上,样子看上去很狼狈。
何凉青看了他许久:“你怎么在这?”
那颗蘑菇还蹲着,仰着脑袋:“我在等你。”
五月的夜里,有风。
何凉青把额头的发别在耳后,声音温温软软的:“很晚了,回去吧。”
他就知道她会赶他走。
他腿麻,扶着灯杆站起来,说:“我没有钱。”他皱了皱眉,声音闷闷的,有气无力般,“你上次拒绝我之后,我就开始一蹶不振,天天打架斗殴,学校已经把我开除了。”
舅舅说的,她心软。
宁也低头,声音更蔫儿了:“我爸妈也不认我这个儿子,把我赶出了家门。”
三十六计中第三十四计——苦肉计。
他抬头,一双眼睛有些红,不像平时那般的意气风发,狼狈又落魄:“我已经两天没吃过饭了。”
何凉青秀眉紧紧拧了一下。
宁也腿蹲麻了,一瘸一拐地走到她面前,头发还滴着水,有点可怜巴巴的:“你把我捡走吧,我很可怜。”
何凉青怕他下一秒就哭出来。
“你衣服怎么湿了?”她问,声音更轻了。
怎么湿了?
哦,刚刚他挂了小舅舅的电话,就抄近路来蹲人了,路上碰到了洒水车,就让洒水车喷了一阵,看起来能更可怜点。
宁也发誓,他不是个喜欢撒谎的人:“我太饿了,就跑去吃霸王餐,被老板打了一顿,还浇了一桶水。”
温柔善良的人容易心软:“被打了吗?打哪里?”
宁也揉揉太阳穴:“被打了头,现在还疼。”他想了一路,要带她走比较困难,所以,一定要先住她那里,他抱着手,颤抖了一下,“你要不要把我捡走?你不捡的话,我可能会冻死在这里。”
何凉青迟疑:“快夏天了。”冻不死。
“哦。”宁也闷声闷气,可怜又委屈,“那让我饿死好了。”
“……”
以前都没有发现,他这样可怜。
何凉青拿出钱包,把身上现金都给他,他不接,她便塞在了他卫衣的帽子里:“你先去吃饭。”又从包里拿了一张银行卡,“然后去酒店住。”
宁也:“……”
他都这么可怜了,还不肯捡他回去吗?他想,她一定一点都不喜欢他……
何凉青把手里的一袋面包也留给他:“我先回去了。”
一想到舅舅的话,宁也急了,扔了袋子去追:“等等——”
碰巧,就是这时候,一辆摩托车开过来,宁也就看了一眼,做了个预估,跳出了人行道。
“呲——”
刹车声拉得很长,然后就是一声惨叫。
何凉青回头:“宁也!”
他躺地上,一动不动。
何凉青脸都吓白了,跑过去,蹲下:“你没事吧,有没有撞到哪里?”她碰都不敢碰宁也,红着眼,快要哭了。
“我手断了。”他躺着,眼睛快要睁不开的样子,虚弱地说,“腿也断了……”
摩托车车主:“……”
哥们,老子的车碰都没碰到你啊,被碰瓷了?!
容棠是晚上十点接到的电话,容历打过来的。
“姐。”
她吃惊,容历是个老古董,晚上很少联系异性,包括亲姐:“什么事啊?”
“宁也出车祸了。”
一句话,天塌了。
容棠腿软了一下,她扶着桌子,声音都在抖:“人在哪?怎么样了?”
“他没事。”
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刚要问怎么回事,容历就说:“你去医院,跟他断绝关系。”
“?”
什么鬼?
容棠又懵又慌,一颗心跟坐云霄飞车似的,一会儿一会下。
那边,容历解释得很简单:“他在追一个女孩子,要用苦肉计。”停顿,又说,“那个女孩子你也见过。”
容棠脸上大写的懵逼:“哪家的姑娘?”
“阿禾的室友。”
有印象了,她记得那女孩子大了宁也四五岁:“年纪差得有点多啊。”没别的意思,就觉得人家一个思想成熟的姑娘,肯定看不上自家那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容历不置可否,只说了句:“宁也被拐卖去汀南的时候,是她报的警。”
卧槽!
救命恩人!
容棠目瞪口呆了半天,全懂了:“学你这个舅舅以身相许啊。”
当年那姑娘才十几岁,宁也更小,这就被他给惦记上了,臭小子,跟他爸一个德行!容棠冲客厅喊了一声:“宁同章,你儿子怀春了,你要当爷爷了。”
因为看电视的时候夸了某个女演员腿好长而被罚跪键盘的宁同志:“……”
医院。
主治医生拉开帘子,走出来。
何凉青猛地起身:“医生,他怎么样了?”
主治医生与病床上‘虚弱’的病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宁小少爷:把事情办好,少不了好处。
主治医生:晓得嘞!
“左腿骨折,右手也骨折了。”
摩托车车主:“……”
六月飞雪,冤死了!
主治医生露出悲痛的表情,眼神复杂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