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多了。”凌珏淡淡地开口,嘴上虽说的是些安慰言辞,可那语气却是生疏得少见。
即便是有些误会,即便是真的不得已而为之,可发生了的过去却总是无法更改的。芥蒂和心结这种东西,一旦落地生根,便再也无法根除。
他还是依旧拿明烨当做自己那可以无话不谈的好友,可这好友却是宁愿隔着天涯怀念,也断然不会相见的人了。
“卑鄙与否,不是如此论断的。”平阳侯夫妇终是因他而死,而自己这揭不开的隐秘身份使得整个凌府成为众矢之的的罪魁祸首也有明烨一份。
这一笔笔,似乎都和明烨脱不了干系。可明烨呢?
放了凌玥一条生路的人是他,一直压着众臣蠢蠢欲动的那颗私心的人还是他。即便是面对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将他取而代之的人,明烨都没有痛下杀手。
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卑鄙”这样的字眼挂钩?
只是,要说自己对他当真没有一点儿怨恨的吗?这话怕是凌珏自己都无法相信,而且,他也做不到“只能说,你自始至终都做出了你认为唯一正确的选择,不是吗?”
明烨少时就是这个样子的。有哪位皇子抢了他的风头,他就一定要让对方在众人面前都下不来台。只是那个时候手段拙劣,常常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罢了。
明烨向来看重这些,与皇位权力相比,似乎什么都可以被稀释得很淡很淡。当然了,这也无需外人跑来置喙“你既然看重你的皇位,那这天下就由你好好来守吧!”
他如此大张旗鼓,其实说破了,也只是想知道明烨究竟还有没有把他这个兄弟放在心上。
有些话,是不必宣之于口的。他们从来没有因为这个而说过些什么,但此时,凌珏是得到了答案的。
这天下山河,左右有他。又何须自己在留在这个千好万好,可对自己而言却只是一片伤心地的京都城呢?
明烨早就知晓了其人这言外之意,只是他还是不明白凌珏如此大费周章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你一路杀至京都,就只是为了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凌珏感觉现在的自己真的是随和多了,无关痛痒这个词入耳居然也没能让他气到咬牙。
他还是那样面色如常地开口“第一,我没有杀到京都。第二,有的疑问我是一定要亲自弄明白的。现在,两个目的已然达成,我自然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陛下,凌珏就先行告辞了。”
“站住!”明烨觉得,凌珏不会只丢下这么几句不清不楚的话就离开的,他到底想让自己问什么。既然猜不到凌珏的意图,那不妨先把自己的疑惑都问清楚了再说“你先跟朕说说清楚,什么叫你没有杀到京都?”
明烨的疑惑,也正是凌珏等待着的问题。此刻,他才转过身来,那张俊秀的面庞上挂着的还是浅浅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如今却只有一些谦和温厚的疏离感在“陛下不解,如今天下可谓四海升平,百姓和睦。可为何反声一起,却纷纷有人响应,更有甚者不战自降,倒戈相向”
明烨点点头,看来自己是歪打正着,这才是凌珏真正想要说的。
“你所说的,无一例外都是朕的不解。”事到如今,他这九五之尊的薄面在凌珏的面前可是不复存在了“但泽州城里,苏家军失踪,二位将军再无音信一事,你可知情”
你可知情,言外之意则是,你必知情。
凌珏也不在乎这些,继续言道“陛下你知道天盛不过才历经二皇,自前朝起便积存下来的弊端与隐患未曾清除。所以自打你登基以来,便一直有心在扶植寒门有志之士,并且抓紧一切机会打压世家子弟。这些,不光是你我看在眼里。”
明烨眉心一挑,他似乎已经知道凌珏要说的是些什么了,但是他并没有出言打断。
凌珏也就继续了下武,对此一直颇有微词。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抛却京都,天下其实都是如此。”
寒门的人数是多,其中的有志之士也不在少数。可他们和那盘踞一方势力多年的世家比起来,根本就是蚍蜉撼树“陛下,凡事不宜操之过急。”
“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想想,凌珏一路入京所攻克的城池都非常有意思。就拿泽州城的守将陆明来说,那位就是一个靠着父辈福荫而成的世家公子。
仔细回想起来,这些城池几乎都有一个共通之处,就是在他们的守将之上“他们都是高门世家。”
“是。”凌珏不会因为个人的怨恨而去做伤害别人的事情,兵不血刃地逼进京都,问问清楚才是他一直以来所要做的事情“陛下你杀伐决断,勤于政事,登基的这些时日以来,百姓之中对你赞不绝口。可你也忘了,民涵盖的到底有些什么人。”
民,不光是普天之下手无寸铁的那些苦弱百姓,更是有着以文武世家为代表的这一帮人。
明烨一句话,一个抬手,是将寒门那些怀才不遇的能人捧上了云端。可与此同时,却也将一些惯于奢靡,也许只是并无任何罪名的人重重地摔了满身的泥巴。
“他们对你,也是积怨已久。”任何一方势力都是这样,独大的一方会蛮横无理。被一路打压的也会在某个特殊的时间节点里反踩一脚。
而这些,凌珏此前虽是心中明白,可终归也只是京都城里和陛下走得亲近的侯府世子。未曾身临其境,又能有多少的感同身受?
要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