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样心底发虚的惶恐不安在内,今歌当然想极力地撇清关系,就怕景安王因为此行的不畅而将怒火全部转移在了她的身上。
“若是一开始,本王同情你的遭遇,为你抱个不平,这事如今倒是也没有这么复杂。”看着因为自己吐气不断而抖动颤栗个不停的火苗,景安王胸中的不快堵塞更是难以平息。
“可现在的形势是什么,你明白吗?”看着此刻在他面前拒不吭声的今歌,景安王只压抑着所有的情绪反问了一句。
莫说今歌不知如今摆在他们面前的形势是什么,便是眼前摆在她自己面前的形势,今歌都无法看清。景安王已经是泛起了愠意,但她仍旧死咬着下唇,不肯吭声。
在她看来,她已经因为今天的事情而将景安王麻烦得罪了个遍。
为了以后自己在通州之地尚还能有所倚仗,她应当静默着静听安排才是,而不是选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去卖弄自己的眼界。
一个算是退隐已久的政客,而另外一个则是养在深闺,连女子之间的争斗都未有经历过几番的人,怎么可能同日而语?
她越是要冒尖,或许在景安王的心中,反倒会留下一个愚蠢却不自知的形象。
怀揣着如此想法的今歌,再没有开口回答过,只似是点了点头以作回应。
“你明白?”景安王不禁火冒三丈,一个摆手,径直将桌上的一套茶盏尽数打翻在地。
碎掉的瓷片顿时铺了一地,在火苗的疯狂跳动之下,闪烁着独属于它们那很是不安的光泽。
今歌不自在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当即爬伏在地,连头都不敢抬起。
她的心内一时七上八下,只觉得自己的下场比起这些碎片来,怕也是不遑多让了:“今歌愚钝,还请王爷示下。”
“都说,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蜡烛上方燃着的一簇火苗因为自己急促的呼吸而晃动不已,而景安王自己也被这火光闪得额头间隐隐作痛:“本王同你说了不止一遍,如今你我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越是如此作态,反而越是有叛离本王的嫌疑。”
有些话是不能点到即止的,趁早说了开来,总好过继续稀里糊涂下去。
今歌未能明白景安王的这话中深意,只是他这话里饱含的语气太冲,让她更是手足无措就是了。
今歌面色一片烧红,当即提着裙角跪了下来:“王爷明鉴,今歌绝无此意。只是,我今家一案,兹事体大,今歌只是不愿将王爷牵扯进来而已。”
“兹事体大。”景安王压着嗓门犹自重复了一遍,但脖颈处暴起的青筋却是充分说明了他的气急:“合着你也知道兹事体大,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糊涂,你当真糊涂啊!”
这几日里,景安王总在重复着一些话,今歌当然记得。
她只敛下了双眸,眸中的神色一时更为纷杂起来:“王爷告诫过,从今往后,这世上都不再有今家,不再有今歌。”
总算是说通了些,景安王拍了拍头疼欲裂的脑门,这才算是松了口气:“你还算没蠢到骨子里去。”
以前瞧着,也是个机灵的,怎么如今却越发地迟钝愚昧了呢?
“你今家的事情与平阳侯世子脱不了干系,本王出手整治于他,亦是有着旁的原因。”景安王顿了一顿,神情在灯下更显清明:“但这两件事,并非是不相干的。既是相干,你可有想过,倘使有一天东窗事发了,会是怎样的处境?”
“许是,难逃一死?便是皇恩浩荡一些,至少,也是流放之罪。”今歌斗胆,说的自然是景安王的境遇如何,她紧了紧交缠在一起的十指,喉咙里像是卡进了什么,无法完整利落地说出一句话来。
景安王心有所感,却并不对这话回以什么肯定的态度。
他与陛下之间,因为早年便就离京,本就只有些叔侄的名义情分在。至于那血缘关系早被相隔千里的距离以及经年的时间冲淡到了几近于无。
若无波澜泛起,那自可相安无事。但若起了半点涟漪,这脆弱到不堪折的关系,在各种利益以及各方势力的对冲之下,岂不是最早崩溃碎裂的那个吗?
今歌将凌珏视为杀父杀兄的仇敌,这从浅显意义上来讲,自然是没有错的。但透过表象去看呢?
凌珏不过是一把被打磨得银光锃亮的刀罢了,背后真正使刀的人才是元凶。
可为什么不去将元凶抓出?而是紧盯着这把刀不放呢?那是因为,今歌自己都知道,元凶是当今天子。
这世上有一个最真切不过,最令人无奈却不得不服从的真理,那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今家被斩杀于就任途中,是陛下的意思,她怎敢大逆不道?常人,便是连这样的心思都不敢起。
背负起这一腔深仇大恨的人,只能是那把刀——凌珏。
今歌明白,也看得通透,却总是差这样的点醒。
杀了今家众人,是陛下的意思,可他这个王爷,作为陛下的皇叔,却在明知故犯,故意将他下令要斩杀的人护了起来。
此事一经泄露,到那个时候,明烨会作何感想?
景安王知道,自打他下定决心收留了今歌的那天起,此事就早已没有了退路。唯有一条路走到黑,才可见到最后的光亮。
这也就是他为何一听今歌说起类似的话语,便会勃然大怒的理由所在。
今歌的事情万万不能传扬出去,若是不幸走漏了风声,不仅今歌自己小命不保,便是他这个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