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襄战事的消息,传遍天下,北京城中也都有所耳闻。
百姓们虽然不敢明着庆祝,但是也都存了一丝希望,如今的京畿一带,真的就是一个惨字可以概括。
大量的良田被圈地,百姓们沦为家奴,甚至一些原本的富庶人家的公子小姐,也被迫与披甲人为奴。
反抗也不是没有,可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反抗也是徒增伤亡。多尔衮在北直隶三河、昌平、良乡等地进行的屠城,五千人被残杀,史称畿南之屠。
百姓虽然苦不堪言,但是春节还是要偷偷庆祝,躲在昏暗的房屋内,一家人幸存的几口,偷偷摸摸拿出余粮饱餐一顿,晚辈给长辈磕头行礼,就算是过了年了。
城中还有一批人,听到荆襄战报之后,心情更是复杂。他们就是在江南投降,被留在京城为官的汉奸们。
被任命为伪清礼部右侍郎管秘书院事,充修《明史》副总裁的钱谦益,就是其中之一。他少年得志,被人称为文章宗主,说他是“四海宗盟五十年”。
钱谦益一直以为,凭借自己的声望,降清之后必会受到重用。谁知道被发配去修明史了。
如今恰逢新年,钱谦益孤身一人,身处北京城中。院中虽有小厮侍女,都是生面孔,青灯照拂着他日渐苍老的脸庞,堆满了悔恨和哀愁。
在他们离开之后不久,南京城就被光复了,他的全家老小,尤其是娇妻柳如是,被斩于闹市。
消息传来,钱谦益痛不欲生,简直比当初亡国还要悲戚。
不能否认的是,他确实爱柳如是到了骨头里。当初秦淮河畔的柳如是,极其聪慧,精通文墨,擅长琴棋书画,名列“秦淮八艳”。那是个奇女子,宣称一定要嫁一个“博学好古,旷代逸才”的男人。她甚至还宣称:“天下有一人知己,死且无憾。”
被柳如是看中的,不是别人,正是陈子龙。陈子龙不但年纪轻轻就高中进士,而且文采fēng_liú,震动江南。可惜的是,比她大十岁的陈子龙早已成家立业。对此,柳如是并不介怀,认为能成为陈子龙的小妾也可以。
“宁做英雄妾,不做挫人妻”的柳如是,很快就尝到了做妾的苦楚。倾国倾城的柳如是,遭到正妻的忌妒,被赶出了家门。
不久之后,陈子龙的好友,赋闲在家的文坛领袖钱谦益在一艘船上迎娶了相识不久的柳如是。这一年,钱谦益刚好五十九岁,而柳如是才二十三岁。依照明末的道德标准,士大夫涉足青楼、狎妓纳妾,会被看作是fēng_liú韵事,但要大礼婚娶妓女,则是伤风败俗、悖礼**之举,被视为洪水猛兽。钱谦益爱柳如是心切,全然不顾世俗偏见和礼法名器,坚持用大礼聘娶。因为他的声望实在太高了,此举让许多循规蹈矩的读书人无法接受,舆论哗然,简直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于是在婚礼当天,许多人站在岸边,捡起石头往他们结婚的船上砸去。
能做到这一步,足见钱谦益的爱心,并非是装出来的。
如今美人一颦一笑似在眼前,但是却已经人鬼殊途,不由得钱谦益痛不欲生。
烛光下钱谦益一口鲜血喷出,倒在桌上,不省人事。值夜的小厮是他刚买来的家仆,见到房中久久没有动静,敲门问道:“老爷,夜深了,要去歇息么?”
小厮一连问了几遍,都没有回应,慌忙破门而入,只见钱谦益脸色如纸,眼看是要不行了。慌忙扔掉手里的灯笼,快步跑去外堂喊人来,将钱谦益扶到内室。钱府的守卫与巡城的清兵相熟,他们本就是清廷派来监视的,打了一声招呼就去寻医。此时正值新年,京城名医吴郎中还未休息,被连拉带拽,心不甘情不愿地为钱谦益号脉医治。
吴郎中神色古怪,他的手刚刚触到钱谦益的脉搏,就知道这老东西在装病。
此时钱谦益却突然醒了过来,他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挣扎着说道:“这位先生,老夫可是命不久矣你不必忌讳,老夫活了这么久,早就看通透了。你只管实话实说,我在这房中也没有子嗣,若是我当真不行了,这些家产就都交给先生吧。先生贵姓啊?”
吴郎中名叫吴友德,世代行医,到了他这一辈才声名鹊起。这样一个人,势必是极其聪慧的,闻言说道:“小可姓吴,实不相瞒,钱老病入膏肓,再加上心力交瘁,确实已经回天乏术了。我们萍水相逢,钱老如此厚待,我当为您置办后事,您且安心去吧。”
钱谦益眼角一勾,闭眼躺在床上,直挺挺的一动不动。
旁边的小厮一听,心道马上就要换主人了,我若是表现的太过平淡,岂不是落个不忠的名声。新主人就是这位吴郎中,近在眼前,我岂能不表现一番。想到这里,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侍卫在外面听见,破门而入,问道:“怎么了?”
小厮跪地哭诉道:“老爷他不行了,归天了。”
侍卫们互相看了一眼,眼中都有疑色,只是天黑看不出来。便要上前探查,边走边问:“他害了什么病,这么厉害,说死就死了。”
吴友德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砰砰直跳,忙捂着鼻子说道:“钱老身患的乃是鼠瘟,若不及时处理,只恐传染开来,大大的不妙。”
侍卫们本要上前探查,一听这话慌忙退后,一脸晦气地说道:“那还不赶快处理。”
钱谦益名声在外,就连多尔衮也知道,这是个文人的宗主。他一死而且托身后事给一个郎中的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