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卿便在孤绝峰呆了一个月,每日里总要陪着霍思游玩一个时辰。二人眼中所见梅花清寒孤傲,不与群芳同列,但各自心思,也都觉梅花浸着一丝孤独,凄离之意。期间二人也曾回到木屋一次,屋内陈列如故,并未发觉殷六有归来的痕迹。
这一日,寒风大作,二人伫立山坡。沈念卿眼见狂风吹袭霍思衣裳,更觉她身子薄弱,想起此去不知能否有命归来,心头顿感酸胀,说不出话。
霍思用手拂了额前吹乱的发丝,怅然道:“念卿哥哥,此今一去,霍思只盼你平平安安,化解体内寒毒。”沈念卿强作笑容,重重点头。霍思替他拢了拢衣裳,望向他背上的包袱,心中更觉难受,想起师父之言,从腰间摸出一小块黑物,说道:“这是师父赠予你的信物,他说你远赴西域,必将困难重重,凭此令牌,你便可寻到我二位师兄,让他二人相助你一同寻到洛图经。”沈念卿伸手接过,大感疑惑,奇道:“思妹,前辈他还有两位徒弟么?”又想前辈隐居此处,百岁高龄,实不必奇怪,便即释然。
霍思点头道:“师父说他毕生为恶,后来才隐居此地,再不理凡尘之世。但师父预感武林将乱,他身为汉人一脉,决不能坐视不理。”沈念卿心道:“确是如此,那噶尔笑笑神秘莫测,不知要捣甚么鬼?”说道:“前辈之言,我自当谨记在心。”霍思道:“我二位师兄,大师兄唤作荀伯中,二师兄唤作木鸿文。师父说他二人游历四方,难以寻得,你若碰见,只须将这令牌现出,再说明本意,他二人决会全力相助。”沈念卿微笑道:“我记住了。”
霍思嗯了一声,背身而对,轻声道:“此时天色还早,念卿哥哥,你……早些下山罢。”说罢,踏步奔走。
沈念卿心中猛得一跳,欲要伸手一抓,张口叫住,可是终究忍住,心道:“总要离去,何须不忍作别,也只是更添烦恼。”眼望得霍思奔下山坡,拐过一处弯道,消失不见。其间再不回头,竟似决绝之意。心下不由悄叹,暗暗道:“思妹,保重。”
沈念卿踊跃跳下,施展轻功奔往梅林,鼻中闻得花之异香,心念大动,恨不能驻足长留,从此不理尘世烦恼,但这念头只是一瞬便给压制,穿花过林的奔了一遭,已到了峰顶边缘。
他回身而望,满目所见花之妖娆,清寒决傲,竟怔了半回。心中似响起无数念头,又撤融无数念头,正在此时,梅林中突然飞蹿出一道黑影,落在他怀中。沈念卿登时微笑,说道:“狸兄,想不到你也来与我作别了。”他想起这数月的点滴,那时欲上山,竟给这通灵的黑狸一通阻拦,及至后面双目失明,又是它送来食物才不至饿死。不禁又是感激又是难过,说道:“狸兄,烦请你回去告诉前辈与思妹,沈念卿此番前去,若大难不死,总要回来看望你们?回去罢。”将它放在地上,转身奔下山来。
及至雪峰山脚,这才又回首凝望,却瞧见那只黑狸落在一根大树枝干上,它将头转往这边,低呜一声。沈念卿望见它双目似给一层水雾笼罩,颇似不舍,又惊又呆。他没对霍思背影流泪,这时也忍不住双目湿润,高声道:“狸兄,保重。”转身飞奔,再不回首,耳中听闻一阵呜咽之声,徐徐下得山来。
直到出了大别山,眼望一方天际,落下万丈光芒,竟已到了傍晚时分。这一路下来,心思起伏难断,总念及日后遭遇,心想此去西域数千里路程,而西域幅员辽阔,穷尽半生也不一定能走遍,又到哪里去寻他?人海茫茫亦如大海捞针,极是渺茫。
他立定半会,心道:“那时年幼,总受颠沛流离之苦,无法自主。现下既然一时拿不定主意,倒不如先到扬州拜祭娘亲。”想到这里,心念一动,暗道:“丐帮弟子遍及天下,我倒不如折身再去滁州,说不定可以获知一二,总比无头无脑的好。”当即打定主意,奔向东行,到了夜晚,寻处投店歇宿。第二天清晨便即赶路,也不乘马,只凭轻功奔行,累了便歇息片刻。如此焦灼赶路,不一日已至江苏境内。
这天午时,他放慢脚步,估摸此地离扬州不过二百余里地,凭他脚力,半天便可赶至。心头念起那天爹爹给人害死,后来风大哥为救自己而死,浑然不是滋味。昂首张望,只见前方一处集镇,远远可闻见喧闹之音。
沈念卿疾步走进了集镇,寻了一处酒楼吃饭,正吃到一半,忽听得邻桌有人道:“多日前西域传来消息,说发觉甚么‘漠北三鬼’的踪迹。”他这么一说,沈念卿当即留上了神,心道:“便是那害了白叔叔的‘漠北三鬼’么?”那夜虽没有瞧见三人面容,可是名头却是深深记在心底。往右一瞥,只见邻桌坐了三个大汉,正把酒言欢。
他三人自顾讲话,声音不高不低,浑然不理四周,便听另一人道:“近年来武林多有风波,不说漠北三鬼,便是那勾魂夺魄二人也是四处奔走,听闻许多好手折在二人手里。”沈念卿念起江舟那日,心想思妹的爹爹霍大侠便是给二人害死。他只听闻勾魂夺魄的名声,却不知二人原来身份,正是杀父仇人的下属。又听一人道:“说的极是,可是论起凶名,漠北三鬼更甚,听闻他们给他们寻到的人,无一不是身亡,惨遭分尸。”跟着一叹:“近年来武林不平,向为正道的各大门派为甚么没有作为?可叫咱们江湖散人提心吊胆,总怕撞见这五人。”有人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