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打着打着就觉得不对劲,于是挥出的拳头便渐渐地慢了下来。她发现身下之人的身体好像不再那么紧绷了,而且肢体也无力地摊开垂落,彷佛是变成了一个沉甸甸的软袋子。
“没了动静是什么意思晕了死了”她当即就在心中生出这么一个想法,连带不妙的感觉也蹦了出来。
四娘将双手一松地便赶紧后退几步,在“腾腾腾”地倒退中只感到心脏都缩在了一起。直到过了半个呼吸的光景才是重新跳腾了起来,不过在速度上要比刚才快几成。
额头和身上本就在跑来此地时存着汗水,再经刚才的“运动”和现在的惊吓,她只感到浑身都粘湿发腻,可见是发出了不少的汗水。
秋日里的小风一日紧过一日,一阵快过一阵,尤其以入夜的风儿更凉。她浑身发潮的身子经风这么一吹就快速降温,接连地就打了几个哆嗦,连带着狂躁的内心也跟着冷静下来。
四娘一个哆嗦便惊觉有异,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找县令说话的。或劝或威胁让对方认识现状才是原本的目的,怎么一兴奋就动起手了呢是这货就这么欠揍还是自己想揍他很久了
她再瞥眼看了看这厮的废物样子,觉得应该是两者都有。既是这货特别欠揍,所以自己才逮着机会想揍他。不过看其有气出、没气进的样子就觉得危险,这是要出人命的节奏啊
平时在街头殴斗打架是少不了的,不过一般都会互相手下留情,断几根骨头也不过是寻常事。最忌的就是打出人命来,尤其是将大家庭的人活活打死最为麻烦。
不说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血亲复仇,只要打回去便是了。就说摊上了官司也是件麻烦事,真走了程序多会导致破家败产。所以通常得收买相关经办之人,还得低声与苦主家属谈好私了事宜。若对方不愿就只能加倍赔偿,直到对方满意为止。
可以说出了人命是非常糟糕的,根本就是一件赔本又掉价的麻烦事,无论如何都得尽量避免沾身。可是现在的状况却正好相反,马四娘先是当众喝骂本城最高长官,然后再追逐其闯入公门,而且还就在衙署之内将其殴打得声息渐消。
现在的事情可以说非常糟糕,已是不知打断了多少根的骨头,也不知给哪里造成了什么程度的内伤。四娘唯独知道一件事麻烦大了
“这会再说啥都没用了,就算我是神使又怎么样难道能圣手回春”四娘喃喃地说着,而且声音也是越来越低,不过到最后一句她却是心头振奋起来,当即就叫道“对啊落在老娘手里了还想死美得你”
心中想着便当即就做,立刻掏出了治疗仪按动起来。红沙应程序的命令就从四娘的左手涌动而出,不问便知是要用来救治冯潮的。打个半死再救活的用法也算新奇,若是将地点换成刑讯房就应该更有风味。
不过四娘这会也没想太多,只是在抢救中将嘴角微微地上翘,疲惫的笑容中还带着些许庆幸,然而从双眼之中却露出了残忍的冷光。县令大人又怎样,不过是几拳头打个半死,再一抬手就能赐活的货色
一顿老拳催人死,几句喉音促命生。呼吸间就掌控了一个人的生死,弄得人死去活来也只凭意愿,这是她从未接触过的领域和权柄。而这个人也不是某个路人甲,还正是此城名义上的掌管者。
她曾有过夺取人命的经历,但那时只感到是慌张非常。幸亏那麻烦是在无人之处发生的,再加上有老爹马七斤帮着扫尾善后,这才没捅到众人皆知的地步。不但是将一切都处理地妥妥当当的,事后还备下了好酒好肉做抚慰,以此庆祝自己女儿第一次的开荤见血。
不同的教养铸就不同的人,流氓的教养铸就的是一颗残忍逐利的凶心。虽然四娘还记得那时心灵尚有良知,并未受到彻底的污染的心念中还存着慌乱与愧疚,但是现在的她已经截然不同了,并不再需要那些妨碍前进的软弱东西。
她的心性被许多经历和教诲打磨得变了样子,某些部分甚至堪比金石的坚硬。不过现在却有新见识出现,这使得她再次感到久违的体会。
谁能翻手操控他人生死,哪个又能玩弄众生尊严当制造死亡不再是目的,而是变成了一个可以玩弄的奇妙体验,四娘难道能控制得住自己的本心么
所以说不仅是冯潮在受到动摇,金头受到了动摇,河青城和草原上接触过的人受到了动摇,至于四娘就更是受到了动摇。她甚至还是最早经受各种新事新物冲击的,所以受到的改变也理应更大。
凌驾、恶意、施暴、剥夺、赐予、羞辱
种种的负面念头从她的心头冒了出来,随后就围绕着不断开裂又弥合的心境起舞。至于正面的念头也不是没有,不过它们大多同克制相关,所以自是比不过快速滋长的重重恶意。
“你怎么能逃呢呵呵我许你逃了么呵你怎么能死呢我许你死了么胖子你不乖啊呵呵呵”
她在做治疗时还不停地喃喃自语,颤抖的声音中则是带着一些笑意。这不仅是在责怪猎物的不配合,也是在为自己的举动寻找正当理由,试图说服自己是正确的。
虽然理是歪理,心是黑心,但却不得不如此坚持。
她虽然受到了老爹的负面影响,但同时也在受到社会施加的影响。平时的言谈和行为并不允许破坏秩序,不然秩序就会来破坏违犯者的生活。这就需要一套能自圆其说的道理,不然会有许多人的道路都会走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