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亦算是半个江湖人,虽在官面上有点儿路子,可毕竟一年中最多的时候还是带着这生病的儿子到处寻医问药。老黄家几代单传,这一辈只就这么一个儿子,若真是就此亡故了,那便真的是绝后了。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黄忠不顾自己的前程,如此费尽心机地带着儿子四处瞧病,还不是为了给黄家留下点儿血脉吗?否则,便是做到了大将军又有什么用?
对于杏林圣手董奉的名字,常年混迹江湖的黄忠自然是早有耳闻,近年来虽亦打听到其便在庐山结庐诊病,可庐山之大,哪里才是仙人隐居之所?他去了几次都是无功而返。谁成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在此处遇到了董奉的后人?
既然黄忠如此说了,董杏儿转头看了郭斌一眼,得到他肯定的眼神,便也点点头,随着黄忠往柴房中行去。
众人还要跟着,却见郭斌伸手一拦,道:“病人需要休息,况且也要防着过了病气不是?大家还是都回吧。”随即转头对关羽和张飞二人道:“云长、翼德,你二人且带刘兄先去歇息,待杏儿瞧好了病,我便回去。”
关张二人领命,带着刘辟、黄邵众人往村子中心的石屋去了。
待得郭斌进入柴房,却见董杏儿已经开始问诊了。
只听黄忠一脸沉重地道:“犬子单名一个叙字,我黄家几代单传,一家人的期望便都寄托在他身上。很小的时候曾经染过风寒,或是由此落下的病根,便一直是体弱多病,每日里药不离口,却是依旧不见好转。”
见董杏儿与郭斌二人仔细听着,黄忠叹一口气,继续道:“自从今年端午以来,疟疾横行,淮河以南,人口凋敝,百不存一。我听说董老前辈在庐山结庐治病,多次前往寻访,奈何庐山之大,仙踪难觅。约一年前,我打听到董老前辈为人治病,分文不取,只要重病愈者在山中栽杏五株,轻病愈者栽杏一株。春天杏子熟时,需要杏子的人,可用谷子自行交换。再将所得之谷赈济贫民,供给行旅。这一番做派,让黄某人好生敬佩,却也因此得了线索。”
郭斌与董杏儿二人听得入神,只听黄忠继续说道:“因此,黄某便将儿子安顿在山下农户家中,独自上山寻找董老前辈居所。每日里只往杏树多的地方去,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让黄某人找到了董老前辈仙居。黄某去时,正是春天杏花开时,那山谷里漫山遍野全是杏树,杏花漫开时,入目的全是剔白粉嫩的杏花,蜂丛嗡嗡,杏花飘香,当真是神仙洞府。黄某也是在其中瞧见几座茅草房子,方确定这里似乎便是董老前辈居所。”
董杏儿急道:“爹爹可在谷中?”
黄忠道:“在下曾几次前往拜会,奈何均不见董老前辈仙踪。”
董杏儿悠悠地叹了口气,郭斌见状,为黄忠解释道:“董老前辈很早便离开了那处山谷,一直未归。杏儿担心他,自前年便北上开始寻找乃父行踪,汉升所以屡次前往都怏怏而归,想来是董老前辈一直未曾归谷之故。不知令郎如今所患,到底是什么病症呢?”
黄忠这才艰难地开口道:“此次南下,正巧赶上江南瘴气横行,我们寻访董老前辈不到,便要北返。自过江之前,叙儿便浑身乏力,又厌食、畏寒、头痛。待过得江来,身体开始发热,常常呕吐,吃什么吐什么,我们便在此处借了个柴房暂住。岂止到了昨日夜中,叙儿身体烫得吓人,直喊头痛,并且上吐下泻。黄某人这么些年来虽亦多方阅读医书,晓得这多半便是又患上了疟疾,奈何不得医治之法,只知道拿陈皮以水煎了服用。可泻是止住了,这呕吐却如何亦抑制不了,一直以湿巾擦身,身子却还是滚烫。”
董杏儿看向黄叙,只见他皮肤苍白,面色隐隐发青,摸上去又湿又冷。她面色沉重,对黄忠道:“令郎所患,确是疟疾。若是不加救治,怕是上吐下泻导致阴阳失衡,身体脱水,很快便会虚脱以致昏迷,再后来...”
“怎么样?”黄忠急道。
董杏儿叹口气,道:“再后来,怕是会因循环衰竭而亡。”
黄忠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目无神,似乎瞬间便老了十几岁。突然间,他双目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跃起身,向董杏儿施礼道:“姑娘家学渊源,定有救治之法,请救救叙儿吧,黄某粉身碎骨,必竭力报答姑娘大恩!”
董杏儿俏面阴沉,道:“便是父亲在此,也难言必可救治得了,疟疾所以为疟疾者,只以其残酷暴虐...”
听到这里,黄忠整个面色都一片灰白,只呆呆地倚在墙角,丝毫不见了方才豪迈雄勇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