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楼歪着头靠在门上,仔细倾听着里面的声音,除了莫笑有些不太平稳的呼吸,并没有其他声响。
他轻轻一叹,他果然让她生气了。
但她是应该生气了,他的确骗了她,处心积虑地骗了她。
可是,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虽然先斩后奏有失君子之风,可是,他没有把握莫笑在知道了他的身世之后还肯嫁他。
所以,不君子就不君子吧。
他扬起嘴角,将头靠得更贴近门面了,仿佛这样就能更靠近莫笑的脸。
“别生气啦,我保证以后都不骗你了。”他轻软细语地哄她,长这么大,他怕是第一次这样去哄一个人。
莫笑连骂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将头深深地埋进双膝里。
男人骗了女人,认错的第一句一般都是这句。他们总会以为轻飘飘一句认错的话就能使爱着他们的女人破涕为笑,扑进他们的怀里继续撒娇。
凭什么?
“要不,你出来,我让你打一顿。”重楼又道。打是亲骂是爱,越打越相爱。他不怕她打,就怕她不理他。
打他?他不疼,她手疼。
打他就等于惩罚自己,他倒想得美。莫笑仍是不想理他,埋进双膝的头甚至动都没动一下。
“要不……”
重楼的声音放得更缓,似乎在思量着。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他似乎终于想到了,或者说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过,这个故事很长,可能也不太动听。”
重楼的脸仍是靠在门上,门里依旧没有声响。他嘴角轻轻扬起,他听到了她呼吸的变化,他知道,她对他的故事感兴趣。
依旧靠着门,重楼的眼神渐渐迷离,思绪一点一点地,飞到了很多年前。
那一天,大雪皑皑。
那是那一年北玄国天京城的初雪。
可是皇城内外的人一点都不觉得冷,他们都穿着最喜庆的衣裳,奔走相告。
他们的皇后,就是刚才,早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皇城的时候,生下了一位皇子。这也是皇后自入主中宫之后的五年内的第一位皇子。皇子一降生,皇帝便龙颜大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颁下了一道册封皇太子的圣旨,并大敕天下,告天地、宗庙、社稷,普天同庆。
只是就在同一天,快马加急来报,南朱国的铁骑突然大犯边境,连破南方十城,直逼皇城而来。
一月之后,皇太子满月酒宴之上,南朱国的使臣来国。
但他们却不是来祝贺的,而是兵临城下,索要和战物资。不但提出了大量的金银布米粮,还有美女奴隶。正当北玄国皇帝花顺咬牙答应时,使臣中的一个将军看到了襁褓中的皇太子。
皇太子万千恩宠,却于满月之时就做了质子,从此远走他国。
才刚满月的孩子,他甚至都不记得母亲的模样,在奶娘的怀里涉行万里,只是因为他的国家,兵残马弱。
他是在他国的一个将军府的小小的别院里长大的,是奶娘教会了他第一句话,是近身侍卫扶着他走的第一步路。
可是一场有预谋的大火,让他最亲近的人全都葬身火海,一个婢女抱着他跳进了滔滔大河。满城的追杀,让他也看不到逃生的希望。
如果不是许百胜的出现,也许,现在,他坟头上的草应该已经很深了,不,也许连坟也没有,谁会在乎一个弱国的质子,与草芥一般。
许百胜将他藏在粪桶的底层,带着他和他的婢女出了南朱国,可是南朱国的人一路追杀,他不可能进京,进京怕是没看到父皇母后就已经先见了阎王,于是,一动不如一静,许百胜给他换名许世明,养在了三阳县里的许府深院。
许百胜待他更胜亲子。
那一段日子,算是他这辈子最平静的日子。
只是好景不长,许百胜的偏爱让许夫人心生忌恨,王富贵趁机做了手脚,可怜许百胜一生抱负未成,命归黄泉。
婢女抱着他跳崖以死相护,师父救他逃出生天送到天京城,只是,京中已经敌我难辨,群狼四起。位极人君的父亲那个时候保护不了他,同样,这个时候还是护不了他。他收敛锋芒装疯扮傻,暗地里却收罗三国情报,招兵买马,等待一举成事的那一天。
只是,他没想到,三阳县报恩一行,他遇上了她。
他本是只是想看看小时候喂他吃糖的那个小女孩长大后的样子,是不是还是一头幼黄的头发,两只眼睛像黑葡萄一般。
直到看到了,他的心突然动了。
仿佛久阴的天空那拨云而出的太阳,照亮了他的整个心房。
鬼使神差地,他想要靠近她。
他从来没想过,他愿意花一两银子买下了一个乞丐臭哄哄的衣服,甚至穿在了自己身上。
他也从来没想过,他居然可以对一个小女子唯命是从,面对她的呼呼喝喝,心里却像吃了蜜一般甜。
但他却还一直傻傻地以为那只是因为她不一样,不一样在小时候给了他一块糖。后来他才懂了,那块糖只是一个借口,一个他想靠近她的借口。
只是他在很久之后才明白,还好,他明白得并不算迟。
他曾以为上天对他不公,给了他太多的苦难。在他拥她进怀的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上天原来早就准备好了礼物,在刚刚好的时间送到了他的身边。
他贪恋着她的笑,她的嗔,她的呼呼喝喝。
明知道他肩上还有责任,明知道他不可能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