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幕重新来临之后,那红泥做成的炭炉里正发出滋滋的声音,上头问着的铁壶里的水,也似乎沸腾了起来,正努力的顶着那铁壶的盖子,发出咕咕的声音,偶尔有调皮的水珠早一步跳出了水壶,滴落在下头已经发红的炭火之中。
任凭着那铁壶扑腾了好一会儿,才有一只修长的手用着壶盖叉将那壶盖半打开了点,那抗议的声音,才安静了下来。
房间中,幽幽的烛火正缓慢的燃烧着,可是无论如何努力,除了这个房间之外,再也无法驱散外头那大片的黑暗。整个道馆,如今异常的安静,外头除了虫鸣还有那月光下树叶飒飒的声音外,愣是没有半点声音。
傅九君伸手抖了抖自己的外袍,看向了身旁努力坐直身体,眼睛努力睁得大大的,却总是下一刻歪歪斜斜,快要摔倒之前,猛然惊醒。就这样小花像个不倒翁一样,摇晃了好一会儿,那傅九君看了看外头才刚黑的天,手中刚提起的黑子还未放下,拍了拍身旁小花的脑袋才道:“小花,若是你困了,便休息一会儿吧。”
此时的房间之中仍旧明堂堂的,与白日不同的,只不过两个人从喝茶聊天,换成了下棋打发时间罢了。
那东冽则是十分有兴趣的抬起头,看了看那两个人的互动。
小花茫茫然的抬起头,揉着双眼,她迷迷糊糊的道:“少爷要睡觉了吗?小花来帮你暖床。”
说完就窸窸窣窣的想要站起来,那傅九君则是抓了她的胳膊,嘴角勾了勾道:“我现在还不睡,你先睡吧。”
“少爷不睡,小花也不睡,小花要侍候少爷。”小花努力认真的说。
“若是你精神都不好了,如何侍候得好我?先休息一下,等下我需要了,自然会叫你起来。”傅九君不有质疑的道。
“好吧。”小花想了想,这句话确实说的有道理,便作势歪在了蒲草坐成的垫子上,就在了地板上,便闭上了眼睛。也许是出于本能,头是靠在傅九君身旁的。
对面的东冽这才开了口,道:“傅九郎,对这个丫头十分不同呀。听说,这个丫头还是傅九郎从兴平城陈家要来的?”
“看来五皇子了解得十分清楚。”傅九君这才微笑的,将手中的黑子放在了星罗棋布的棋盘之上。
“傅九郎最近在临安城如此出名,自然要调查得一清二楚才是。恐怕知道这件事情的也不只是本王一个人了。”东冽所幸放下了手中的棋子,向后头靠了靠,眼睛放在了面前这个始终微笑,却始终带着面具的男人面上,道:“不过本王却是十分好奇,有个问题,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傅九君伸手将那已经热得沸腾许久的茶壶拉起,倒了两杯碧绿的茶汤,将茶碗推到了东冽的面前,道:“既然五皇子不知道当问不当问,那还是别问的好。”
东冽抽了抽,这样对话的无力感,让东冽总觉得十分熟悉,决定,还是忽略的好,道:“本王怕憋出内伤,决定还是问了。傅九郎既然如此喜欢这个丫头,为何之前还要送入陈家?不直接留下来?”为了防止傅九君的打断,东冽决定,还是一次性都说了完整的好,自己身为五皇子,既然都问出口,这傅九君不可能不回答。
傅九君一脸自然的抿了抿那茶汤,道:“之前觉得这个丫头一般,后来,又觉得自己喜欢了这个丫头,便所幸要来了。傅某,可不是那种会亏待自己的人。”
“哦,这倒也是。”东冽也伸手将那茶碗取了起来,若有所思的道:“早就听说,傅九郎喜欢美好的东西,所以之前随行的丫鬟,各个貌美如花,才情卓越呀。如今傅九郎身边却独独只有这一个样貌普通的丫头,实在是令人费解呀。”
“看腻了浮华的东西,还是这般的,才是真正美好的。”傅九君道:“那么五皇子呢?听说五皇子如今连个妃子都没有,甚至正眼都没有瞧过哪个女子一眼,五皇子难道是不喜欢美好的东西吗?”
东冽微微一笑道:“表皮美相本就是过眼云烟,上一刻美艳动人,下一刻不都是白骨一个。况且,这世间如此之大,为何要停留在一处呢?不过,若是傅九郎愿意忍痛割爱,将你的随行丫头给了本王,也许,本王能够体会到傅九郎话中的含义。”
“只怕,五皇子想太多了,天命,总是抗拒不了,该是你的,永远都跑不掉。”傅九君缓缓的道,努力的不去理会东冽的意图。
“比如,这个嘛?”东冽抬头,嘴角泛起奇特的微笑,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话。在这句话落地之后,没有人再开口,房间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可是远远的,似乎多了点不一样的声音,这样的声音一出,让东冽身旁一直安静跪着的邵安立马站了起来,手已经搭上了腰间的剑鞘,脸上却是一股肃杀之气。
“呜呜呜,呜呜呜呜。”那是一阵阵由小而大的尖细声音,如同婴儿的啼哭声,又如同女人低声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却又接连不断。那声音远远的在楼阁中上下回荡着,因为安静,所以在房间中显得格外的明显,那房间中的烛火也似乎因为这个声音,而忍不住颤抖晃动着。
东冽嘴角仍旧勾着笑容,姿势也仍旧没有动弹,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开始紧绷,浑身的肌肉都已经进入了警备的模式。他抬眼看向了傅九君。那手无寸铁的傅九君仍旧自若的将杯中的茶汤缓缓的送入了口中,那手腕十分优雅的姿势让人知道他处于十分放松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