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九娘及笄礼后,没几日便是韦缃出闺大喜,这日十一娘便在萧氏带领下,与九娘一齐去给韦缃添妆,姐妹两同车而乘,十一娘眼见着九娘欲言又止郁郁不乐的情态,笑着打趣一句:“缃姐姐大喜,九姐怎么看上去却无精打彩,莫非是眼看着缃姐姐配得良人,九姐亦为自己姻缘烦恼了?”
九娘非但没恼,还轻轻咬了嘴唇格外忧郁地直盯着十一娘,倒像是被说中心事的神色。
虽然母亲已经告诉她,小九与她那桩婚事彻底拉倒,九娘原本以为“化险为夷”,事情既没有闹得沸沸扬扬,应当不至于被十一娘知晓,哪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没过两日,居然被七娘得知,将她好一番数落——
“你这傻子,怎么能如此任性?小九眼看便将成为少年进士,今后必然前途似锦,你究竟为何那样抵触?不说这些功利原因,你若是能嫁去外家,舅母必不会为难你,今后婆媳和睦,省却多少烦恼……”劈头盖脸一番教训,再兼不尽惋惜。
九娘当然不会因为七娘的话后悔,她只是在想,既然七娘都已听见风声,十一妹不定哪日也会听闻这些闲语碎语,她若还瞒着,岂非显得鬼祟,让十一妹误解了可不好,但欲向十一妹解释,也真不知从何说起,好生烦恼了两日,这时仍然迟疑犹豫。
“九姐怎么了,怎么说着就红了眼圈儿?”十一娘其实早听太夫人说了这一桩事,也猜到九娘在烦恼什么,今日故意打趣她,便是打算挑穿话题。
“十一妹……你千万要相信我,我从没想过与小九如何,是外王母打算亲上作亲,这才……我已经禀明祖母,拒绝外王母意愿,咱们是姐妹,可不能因为这事心生嫌隙。”九娘在十一娘关切的注视下,终于说出了心事。
其实十一娘倒是很为两个小九遗憾,但她虽觉得两人般配,其实也与七娘的想法差不了多少,并不是认为两个小九性情相投,既然是两看生厌,甚至柳小九还如此在意萧小九心有别属,十一娘并不认为他们两真正适合结发夫妻,可是由于诸多原因,十一娘这时并不便与九娘坦言她亦对小九无意,只是认认真真地保证道:“我当然相信九姐所言,论是何事,我都不会与九姐心生嫌隙。”
柳九娘这才转忧为喜,越发挨近十一娘跽坐着,姐妹两个拉着小手亲亲密密说了一路闲话。
闺阁女儿间为姐妹亲朋添妆,当然不会如同长辈一般出手大方,多是亲手制成物件,聊表心意而已,柳九娘“不学无术”惯了,将婢女所绣香囊应付了事,不过上头坠着的珍珠却是价格不菲,已让韦缃眉开眼笑,十一娘却是亲手绘制一幅画作,这让韦缃更加惊喜:“还是九妹与十一妹大方。”
九娘便笑:“真没想到,缃姐姐竟然是个小财迷。”
“今后我可不比得你们两个只知琴棋书画了,可得操心油盐柴米,自然要财迷一些。”韦缃落落大方回应。
这时许多人都知道邵九郎迎娶堂堂相府千金,却连个居宅都没置买,也不欲大宴宾客,十一娘还猜度着韦缃多少会有些怨气呢,哪知今日一看这情形,倒似乎毫不介意,似乎对这婚事格外满意,心里不得不暗佩太后炉火纯青的“说服”本领,怎么将一个野心勃勃的女子,调教成这样甘于平凡?
十一娘只是默默感慨,九娘却耿率惯了,眼见着韦缃不似装模作样,话说得越发无所顾忌:“起初听闻缃姐姐倾服于邵御史凛凛风骨,我还不尽信,今日一听缃姐姐这话,才知并非谣传,想当年,缃姐姐可是连多少世望子弟都不屑一顾,却偏偏被邵御史折服,也难怪众人皆感惊奇。”
原是表姐妹间才说这些亲密无间的话,却不防冷不丁便有人插嘴:“七娘才品兼备,当然不会以门第论人,怎比得那些庸俗浅薄之流,一味贪图富贵。”
这口气很不好,简直就是明斥柳九娘贪图富贵,因此九娘与十一娘都蹙眉看向入内的人,原来正是在太后寿宴上,与十一娘争执起来的杨氏女,十一娘虽然与她曾经“短兵相接”,九娘却与这位毫无交集,莫名其妙受这一呛,难免恼火。
韦缃因为知道杨怀义如今是太后亲信,赶忙转圜:“十五娘误解了,这是我九表妹,一贯喜欢戏言打趣,刚才那话,也是在取笑我而已。”
连连冲十一娘使眼色,央求她先安抚安抚柳九娘。
今日前来为韦缃添妆者,可非柳、杨两家而已,倘若争执起来也的确贻笑大方,十一娘便将九娘挽了出去:“别理那人,是记恨我在宫宴时给她难堪,这才针对九姐,九姐是被我连累。”
心里面却十分疑惑,因着看杨氏女那作态,今日却像是冲着九娘开火,难道自己上回反而是被迁怒?
韦缃待应付了杨氏女,也飞速赶来向九娘赔不是:“仗着她家父亲刚立军功,也太过刁蛮跋扈,九妹莫与她一般计较。”
九娘才懒得与这类无干要紧的人计较,很快就抛之脑后,待告辞离开之前,韦缃才又拉着十一娘窃窃私语:“我打听了一番,原来太后有意促成南阳王府与杨氏联姻,杨十五娘有位表姐,与贺十娘是闺中好友,杨十五娘常随表姐去南阳王府走动,应是看中了十娘小堂兄,贺十娘似乎却听她小堂兄提起,对咱们九妹有些意动呢,想是贺十娘对好友说起过,难怪杨十五娘今日针对九妹。”
根结果然出在九娘身上,十一娘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