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莹还在那里暗暗惋惜呢,满怀愠怒的贺烨从扈氏口中得知谢莹已然归来中堂,又是运步如风地赶来问罪,直到阴沉着脸完全恢复了阎王性情的贺烨重新落坐,韦氏感应到那股子强烈逼人的冷戾暴躁,这才醒悟过来事态的严重性,于是先发制人,她看向紧随晋王身后,尚且红着眼圈的柳九娘,竟是无比温柔的口吻:“九儿过来,你也不需过于担忧,好在六娘并未伤着,再说你们也没想到那猎豹未经驯服,这只不过一场意外。”
十一娘听得无比郁怒,这是什么意思?纵然要为谢莹开脱,也不能将责任全都推给九娘吧?谢莹那借口根本就经不起推敲,凭她一贯行事,哪里会自降身份去鞠场敬谢一众亲兵护卫?那可是数百个酒酣耳热的男子,这时又非清天白日,谢莹这个相府千金在未经长辈许可之前,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事?
除非贺烨也在鞠场,否则决无可能!
纵然十一娘一直心怀大局,无奈脾性如此,就看不惯旁人欺压她的至亲至爱,这时忍不住说道:“正如叔母之言,不是九姐之错,九姐原也是想着西侧花园清静无人,这才全无防备,又哪里想到眼看着时辰已晚,六妹妹却也正巧路经,就更没想到六妹妹会隐藏花篱后,这就是一场意外。”
萧小九一听这话,立即察觉了十一娘的意思,也为九娘开脱:“这都是渐入之错,原与九妹无干,是我因为明日即将返家,不舍踏雪,才蹿掇着小昭将踏雪带去花园玩乐。”
九娘虽然也气韦氏母女的用心,亏她还顾着为谢莹开脱呢,没想到韦氏竟然打算让她背黑锅,但也不愿在这时互相责难,很是感激地看了十一妹与小九一眼,垂眸坐着保持沉默。
薛惠虽然也甚不愤韦氏要让九娘为谢莹挡箭,但眼看着晋王始终阴森冷戾的神色,显然不欲善罢甘休,大家是姻亲,纵有矛盾也得以平息风波为重,总不能眼看着谢莹因为这桩事故被晋王责难,故而也说道:“昭儿,殿下既将猎宠送予你,又交待了千万小心,你明知猎豹未经驯服,就不该大意,都是你疏忽,既险些让六娘受伤,又辜负了殿下美意,该当主要错责。”
于是本就愧疚不安的薛昭也立即承认了错误。
固然晋王性情暴戾,可也有句俗语叫做法不责众,总不能因为一头猎宠受伤,便加罪于这么多人,还有莹阳真人在场呢,晋王对真人还算恭敬,当不至于如此蛮横——这几乎是除了十一娘之外,所有人的想法。
也确然如此,贺烨虽然心疼踏雪无端端受此重伤,但他倒也不是为了猎宠便草菅人命的狠毒之人,再说有莹阳真人在旁,也不会允许他将宾客之一又不过是个豆蔻少女的谢莹鞭打泄愤,那让莹阳阿姑如何向太后交待?更不说牵连陆离这个心腹的独子、自己极为看重的萧九郎、柳十一特别亲近的姐姐柳九娘,这些人可都比踏雪更加重要不下百倍,他又不是真的玩物丧志,哪里会丧心病狂到这样地步。
但样子还是要装上一装的,故而全当不闻众人争相认错,冷冷翘起唇角:“谢六娘,你一个闺阁女儿,没想到身边还有如此了得之随从,踏雪虽然未及周岁,也不是平庸之人轻易能伤,我倒想见识一下这位随从。”
谢莹先是被十一娘委婉讽刺,一口郁火正憋压心头,又见心上人无视众人错失,偏对自己不依不饶,顿觉受到一万点伤害,却反而被激发了斗志,头脑瞬间“清醒”——她原也侧面了解过晋王,虽然暴戾阴狠,却历来对仁宗帝恭敬有加,若非仁宗帝宠爱贵妃柳氏,晋王又怎会对柳氏一族包括柳十一娘都高看一眼?今日见这情形,连同萧九郎、薛昭都尽受益,这说明什么?说明晋王甚是重义,那么理应看重义气之人。
倘若应对得宜,说不定就能转危为安,甚至争取意想不到的好处。
想到这样一种可能,谢莹“豪赌”的作风立即便被激发,横竖有韦氏在场,无论如何都不会眼看她被折辱,但大有可能会因为这桩意外事故让晋王怨恨,与其如此,不如豁出去一试,力争扭转情势,因祸得福。
是以她深吸口气,平息心情。
“阡陌,还不上前请罪。”
贺烨面无表情看向近前膝跪的少年,虽然发髻挽得公整,但仍能一眼看出异族出身,高额浓眉、眼窝深陷、瞳仁似透幽碧,这时虽是卑屈的姿态,但眉眼冷沉,骨透桀骜,左耳坠着青铜环,矮领露出的脖颈上,隐隐可察刺青。
似乎狼首。
“新厥人?”贺烨眉梢微挑。
晋王居然不曾暴怒,甚至似乎对阡陌大感兴趣?谢莹顿觉鼓舞,又是深吸一口长气,尽力维持冷静淡然的口吻:“阡陌为新厥罪奴,流落至长安,偶然在人市上一眼相中,故买为随从。”
新厥人历来以勇猛好斗著称,虽这少年看上去不过十五、六,有那身手却不稀罕,但贺烨历来对新厥这个种族无甚好感,自然不会因为他这身手便惺惺相惜,原也只是想着教训这蛮奴一顿便可息事宁人,当然不能太轻,否则对不住他这活阎王的称号,故略微沉吟后,又再冷笑:“踏雪不过幼豹,又无伤人之心,方能被这奴从得手,既然此人有些身手,莫如再与如电一斗,纵然如电被你刀杀,我也不再追究!”
谢莹心中一凛,她也听说过晋王殿下驯养有黑白二豹,格外喜爱,倘若阡陌真为自保再杀晋王猎宠,岂不更增矛盾?再说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