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未正时分,诸多参与射礼的子弟已经陆续到齐,除了皇族宗室以外,南阳郡王也就邀请了京兆十望家族已至十八而未曾授职的子弟,相比历年来由天子在射宫举行的“大射”,自然称不上隆重,不过也预备有奏乐及鹿皮制成的圆耙“麋侯”,又设围垒,这是预防万一箭矢脱耙误伤观众。
这便与贵族之家重阳节时用作自娱自乐的“射菊”等活动稍作区分,以显示奉太后旨意例行皇室射礼的尊威。
因无天子引射,《驺虞》之乐便不演奏,南阳郡王携同汝阳、义川等宗政堂辅政行酒之后,便直接起奏《狸首》,这时西侧看台上的贵妇与闺秀们也都暂时停止了说笑,聚精会神地看着几位郡王代天子引射。
今日王府也并未具帖广邀女眷,因而看台上除了宗室贵妇及女儿之外,好些都是南阳王府姻亲之族的女眷,若论外人,大约也就只有十一娘、柳九娘与谢莹这三位了,只不过相比那些与南阳王府并非交密的闲散宗室,十一娘却是更得南阳王妃亲近,让她陪着莹阳真人就坐在身边儿,谁也不会当十一娘是无关紧要的外人。
南阳王妃自然是首据主位,早前射礼并未开始前,身边便紧围着许多亲朋好友,那些个讨好奉承的吉利话听了满耳,这时因众人归坐,反倒觉得清静许多,唇角带着更加真切发自内心的愉悦与轻松,待三位辅政王各自的四箭射完,得闻“皆中”的成绩后,随着北侧看台上欢声雷动,奏乐暂歇之际,她便率先举起酒盏:“并非大射之礼,否则我等也无缘旁观,众位不需太过拘礼,照常说笑便是。”
有了南阳王妃这句话,女眷看台上的气氛自是又重新热闹起来,汝阳王妃先是赞叹道:“南阳叔公真正老当益壮,箭术仍旧如此精准,晚辈们理应钦佩。”
小韦氏昨日被义川下了猛药“治愈”,今日也是精神焕发盛装出席,只不过她却历来不如汝阳王妃长袖善舞,并不奉承南阳郡王,反倒是讽刺了一句汝阳王:“都说汝阳重文轻武,没想到今日却有准头,要么是汝阳往日有心藏拙,若不是,倒让人疑心是赞者虚报。”
汝阳王妃神色不改:“外子虽不喜舞刀弄剑,可身为宗室子弟,至少骑射不曾荒疏,再者叔父既然文武兼修,外子自知不能落下太多,近一年间倒是格外用心精进武勇,也是为了皇族颜面。”
南阳王妃一贯不理会晚辈们无伤大雅的口舌之争,这时也只当不察小韦氏的用心,调笑一句:“莲池便是如此,心里眼里都只有她家义川,听得桐玉不赞自家叔父,为免替义川打抱不平,莲池,老身倒是要为桐玉求一求情了,她是因为孝敬,才先赞叔公。”小韦氏落了这打趣,一把年纪却像小姑娘般双靥飞红,到底是扭扭捏捏回应一句:“我不过说了句玩笑话,叔母这样打趣,倒让妾身无地自容。”
说话间,奏乐再起,随后下场者便是在场除了三位辅政王外,身份尊贵的晋王殿下了,因着他恶名昭著,贵族轻易不敢邀请参宴,许多世家子弟也只听说过晋王烨骑射不俗,并不得机会亲自领教,至于诸多闺秀,就更没机缘目睹晋王施展武勇了,故而随着这凶神恶煞昂首阔步地随着奏乐下场站定,各位尽都摒声注目,唯恐高声扰得晋王手滑,众目睽睽之下让箭矢脱耙,那位恼羞成怒起来,说不定就会向人引箭,围垒都不一定挡得住!
南阳王妃虽然上了年岁,可身康体健耳聪目明,这时隔着箭场尽管有些距离,她微咪眼角尚能看清箭耙。
她倒是也听说过贺烨似乎甚喜击鞠,也很有些猛勇,一条鞭子让多少人忌怕恐惧,却拿不准贺烨射术是否如手中长鞭那般狠准,直到随着奏乐渐激,眼看贺烨长臂拉弓,竟是两箭齐发,并同时扎中耙心,方才吁了口气,眼睛却下意识晃过十一娘。
这丫头却跑了神儿,正不知低声向莹阳真人说道什么,莹阳真人也是满眼笑意,并没关注场中人那引得众位参礼者倒吸冷气的绝妙箭法。
在场闺秀虽然也都心生惊赞,却都是敬畏者居多,唯有意外出席的柳九娘与谢莹,一个击掌称妙,一个神魂出窍,倒不存畏惧退避。
贺烨当然没有因为九娘的一声称好侧目,只见他旁若无人地拉弓扣弦,一连四射却是共有八矢中的,终于罢手,脸不红气不喘地归座,冷着脸自顾饮酒,恍若没有听闻随着赞者公布“数箭皆获”时,两侧看台上爆发的一片惊叹。
南阳王妃不由暗忖:晋王烨虽然荒废文教,骑射却果然了得,不任性胡为的时候看着气度倒也沉稳,就是过于冷傲一些,又有了暴戾名声,多少会让人心生畏惧,尤其是闺秀女儿们。
她不由得再看了十一娘一眼,心中暗叹一声。
原来南阳郡王眼看着晋王年岁渐增,太后却仍然没有为他择妃的打算,身为宗正卿,又兼德宗临终所托,南阳王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前不久主动向太后提出晋王姻缘事宜,却得太后一句:“为烨儿这姻缘,我亦烦恼了许久,德宗帝曾经也嘱咐过,烨儿是亲王,王妃当为显望女儿,可烨儿这脾性,闹得显望之族都大是忌惮,闺阁女儿们也对他多有畏惧,我是担心万一替他择了个胆小懦弱者,将来夫妻之间一个厌恶,一个惧怕,自是难以和睦,岂非有负德宗帝所托?这些年看来,也只有谢氏闺秀与柳十一娘相对适合。”
南阳王自然心知太后的打算,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