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将小女儿视为掌上明珠的赫连贤很快心生懊悔,哪里还会疑心女儿有不良企图,陪笑劝道:“是阿娘被气得糊涂了,这才口不择言,若儿快别伤心……你阿耶也是,那柳十一娘不过是个小丫头,就算得太后亲睐几分,哪里就值得让若儿这般示好?咱们刘家虽然不比京兆十望根基深厚,可若儿却是大宗嫡女,如今你阿耶又得毛相器重,将来说不定也能拜相封爵,阿娘也是想着,你原比柳十一娘身份更加尊贵,才不愿你讨好伏低委屈了自己。”
好容易安抚了女儿,赫连贤又是一声长叹:“你阿耶替你看好那几户人家,我倒觉得都不尽如人意,论说门第,李家虽然相当,可那郎君却已经有了婢生子,庶子为长,终归不算美满。”
赫连贤说的这个李家,正是京兆十望之一,郎君也是大宗嫡子,对刘若兰而言足算高攀,只是那郎君前些年因为在外游学耽搁了婚事,李家也有意让儿子先取功名再议婚事,但大族之家,子侄成年后大多都会安排侍妾在屋中服侍,先有婢生子也不算丑闻,只赫连贤年近四十才得了这么个掌上明珠,她自己又心高气傲,久而久之难免会产生女儿在世人眼中也是珍贵非凡的错觉,当然希望若兰的姻缘美满没有一丝缺憾。
其实这门姻缘,连八字都还没一撇,刘父虽然对李家表达了意欲联姻的意图,京兆李还没有任何回应呢,不过是在若兰兄长不厌其烦的邀请下,李郎因为盛情难却,来了一回刘家设的酒宴而已。
赫连贤却就挑剔上了人家。
不过这桩婚事,刘若兰自己也是心生抵触的。
无他,只因那李郎容貌太过普通,往白衣士子群里一丢,那就如沧海一粟,“望穿秋水”都分辨不出。
“阿娘,女儿听说李郎之母崔夫人甚是严厉,女儿深惧难得崔夫人欢心。”却是找了这么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表示推托。
不免又引起赫连贤的抱怨:“崔氏是有些眼高过顶,也不知神气什么,崔家如今,不过空顶着个十望虚名罢了。”
又说另外一家:“武威伯最小那位嫡孙倒是一表人才,不比得他那长兄伤了容貌,你阿耶也说,太后似乎意欲重用武威伯,可到底是勋贵武将之家,配不上咱们门第。”
岂止配不上,简直就是折辱!刘若兰恨恨地想,武威伯府那女儿,一心高攀世族,惹出多少笑话,有了这么一个小姑子,将来还不被她拖累得受人鄙夷?
“因阿毛之故,女儿历来与秦小娘子有些不和,却听说秦小郎君与她兄妹和睦,只怕……”
“罢了,我也会劝劝你阿耶,太后一旦器重武威伯,说不定将来一家子侄都会往战场,我一想到秦家好些男丁都是战死,就心惊胆跳,你之姻缘,还得在世族里择选更妥。”
其实刘若兰的条件,还真有些高不成低不就,盖因她出生得晚,京中与刘家门第相当辈份相同之世族子弟大多已经婚配,否则就是庶子,要么就是与刘家素无来往也根本没打算联姻者,赫连贤若非为难了许久,当初怕是连贺湛也是看不上的,而如李、薛等显望之族虽多的是与刘若兰年岁相近未曾婚配的子弟,但人家却瞧不上刘家的门楣,庶支嫡子赫连贤又不乐意……
若兰姑娘倒不似当娘的一般眼高过顶,这时试探性地提起一人:“长兄回京候职,提起那位柴少府,似乎也颇让阿耶动意……”
“这个可万万不行!”赫连贤大是急躁:“就你长兄,我都将他狠狠骂了一场!那柴取算什么东西?连个寒门都论不上,简直就是田舍汉,是确确实实贫家子,祖宗往上数个十七、八代连个吏员都没有,怎么敢高攀若儿?!”
“阿娘,长兄对柴郎那样赏识,可见柴郎确有过人之处,若儿听长兄说,柴郎可是与长安五子同届,都是进士及第,也是得太后亲授职官,将来前程许并不略输十四表兄多少,再说柴郎虽然是出身贫家,可也有好处不是?至少女儿便能久居娘家,省却侍奉翁姑之累,就算将来柴郎得了高官,另立居宅,但家族毫无根底,也要多多仰仗妻族,必不敢任何怠慢女儿,倒是比嫁去高门自在许多。”
说不尽的好话,讲了许多道理,竟然便将爱女心切的赫连贤又说得犹豫起来。
原来若兰姑娘自从昨日目睹了贺湛“真容”,却是比传言当中更要俊美,大是不甘与如意郎君失之交臂,心猿意马之余,于是神魂颠倒,一晚上就因为暗暗盘算而不曾合眼。
她当然不可能屈为姬妾,也不可能一直拖延不嫁等着袁氏早逝后取而代之,但谁说她就只有这两个选择呢?
于是若兰姑娘便“脚踏实地”考虑起她的婚姻大事来,论理,她连武威伯府这等勋贵都看不上眼,更加不会看上柴取这么一个贫家子弟,可因为一股邪念由心而生,柴取的不足之处,在她眼中反而成了优点。
正是因为柴取毫无根基,一旦届满,入京候职,连安居之处都无力购置,干脆住在刘家也是合情合理,她虽说嫁了人,却仍如闺秀时一般,依然还是父母掌上明珠,并不会受苦——如柴取这类情况,说不定连婚仪都是女方一手操办呢,这在大周也不算什么罕事,亦非丑闻,当年盛世之治,寒门与贫家也时有士子及第,只要中了进士科,前景光明,便会有世望大族争相抢婿,女婿家贫不能置业,那么便由女方主办婚仪,甚至让女婿女儿一直住在岳家,这一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