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无闲杂在侧,太夫人当然不会冷脸相对,让十一娘跽坐身边,祖孙俩亲亲热热闲话一阵,嘘寒问暖自是免不了的,关于禁内之事太夫人也是十分关注,她听十一娘娓娓道来,明白经此一年,孙女已经进一步争获太后器重,足见十一娘如何小心谨慎步步为营,看着越发出落得水灵可人的少女,太夫人心中不尽怜惜:“你自幼聪慧机敏不同寻常,却正是因为如此,相比其余无忧无虑姐妹,早早就肩负重担,小小年纪便要经历艰险……”
这话实在也算老生常谈了,太夫人明知十一娘见她心中怀愧必会劝慰,故长叹之后并没再说自责之语,只拉着孙女的手,目带慈爱:“眼下有汝阳王党处处作对,太后越发恩络世族,企图获得更多支持,故这一年间,不仅你两个世父,便连你阿耶在秘书省都颇受器重,我京兆柳在世人看来无疑有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可咱们心中必须清醒,这些都是表面,太后权欲之心极重,一旦当她得到机会铲除汝阳王,紧跟着势必打压异己,你阿耶自不消说,怕是连你世父也无法真正打消太后戒防,故而除了襄助晋王登位,才有望翻审裴郑冤案,真正摆脱太后威胁。”
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遍布荆棘,韦太夫人心中自然清楚,可每每想到唯一的女儿为此惨死深宫,都难免悲愤难捺:“好在汝阳王带头一闹,晋王总算暂时安全,咱们还有希望,我那韫儿也不算白死……伊伊,你阿姑性情倔强,这条绝路是她自己选择,我知你因此愧疚自责,但这事的确不是你之错失,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学你阿姑,将来无论多少艰险,身受多少屈辱苦痛,只要有一线生机,都不要选择死路。”
因贵妃殁逝之痛,一年间太夫人已是双鬓染白,仿佛忽然间苍老憔悴许多,但十一娘知道这个坚毅智慧的妇人并没被哀痛摧毁,这时也不再过多劝导,只说起今日与贺烨那番问对,太夫人听后,果然颇觉安慰:“其实早些年前,眼看晋王因先帝骄纵,教养得暴戾狂妄,我对他本不存希望,好在后来得知他在宫中暗助韫儿,才明白晋王竟然也是为了生存才表现得如此狂暴,小小年纪,也实不容易了,今日听你一说,仿佛晋王对于经史、兵政上也在暗暗用心,说明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目前咱们为谨慎之故,不能与晋王过多接触,也只有通过你与绚之,尚能与他暗中联络,晋王若有需要,京兆柳必然全力以付,这一点,伊伊还当代为转告忠心。”
突又提起长孙柳彦:“你世父如今甚得器重,三郎也总算盼得时机,虽然选为禁内亲卫一直是世勋子弟晋升之途,但事实上并不能真正得到多少历练,是以,我与你世父想着,不如让三郎调职禁军。”
十一娘言道:“眼下新厥与大周联兵,战事甚为顺利,不过新厥野心勃勃,竟再派使臣前来求请增兵,太后好功,多数会允同,倘若阿兄这时调职禁军之部,怕是大有可能赴战。”
太夫人颔首:“我正是希望三郎真真正正往战场历练,他是儿郎,又为嫡宗长孙,肩上本应担负更重责任。”
柳彦如若一直留任宫卫按部就班,三、五年后倒说不定能混得个郎将之职,只不过眼下宫卫全由窦辅安节制,他想要掌握实权无疑痴人说梦,调职往禁军,虽大有可能亲赴战场,但凭借军功擢升才是武将的正途,的确比留在京都消磨时日更加有益。
说完正事,太夫人忽然提起婷而:“趁着上巳节,好好与你婷姐姐亲近一日,她外祖家来了人,说是外王母患疾,又听说婷而亲事遇挫,十分牵挂,特意遣人来请,希望婷而能归霍邑一见,婷而这一去,说不定就不会再回长安。”
十一娘倒因这一意外消息十分惊诧:“是单让婷姐姐归乡?”
太夫人颔首:“婷而外祖家是商户,虽不愁钱财,却无能教习谦儿课业,于是担心耽搁谦儿前程,并不打算接他回去霍邑。”
“大母既说婷姐姐这一去怕是不会再返长安,难不成……是六姐外祖家有了中意亲事。”
“当年婷而为了摆脱卢锐纠缠,甘担克煞之名,眼下也确是难以在京都为她再找合适姻缘,她看来柔弱,骨子里却也刚毅,直到如今依然还不忘旧情,并不着急姻缘,可咱们这些长辈却不得不为她操心,我是想着,婷而外王母既然怜惜外孙女,有意为她在霍邑找户好人家,也的确更加有益将来,身为女子,总不能孤独终老。”
但十一娘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心:“就怕婷姐姐外祖家因为门第所限……”
“你这孩子,哪是担心商户人家辱没了婷而。”太夫人摇头微笑:“我也不是没有想到,那些年婷而姐弟被族人欺逼,她外祖家却置之不理,偏偏眼看着这时有了依靠,反而担心起婷而来,特意来接,其中怕是有些蹊跷,只不过婷而也是孝顺孩子,一听外王母患疾,哪肯拒绝返乡,我也不便阻止她尽孝,她那舅父又是个精明人,婉转说明老母亲甚为婷而婚事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