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缃在韦相府的地位的确非同小可,她今年已经十四,可祖父韦元平却并没打算就为嫡长孙女议亲,甚至当年,就算与京兆十望联姻不易,韦元平也真心认为让自幼聪慧才华不凡的嫡长孙女嫁往柳府太过不值,要若不是韦缃与天子贺衍差着辈份,韦元平坚决会起意送女儿入宫,只不过眼下这条路是铁定行不通了,韦元平放眼一望,整个大周竟无一家族堪配韦缃,好在韦缃自己也没打算这么快嫁人,她的期望是入宫为女官,襄助太后临朝听制,在大周史册上也留下自己浓墨重彩的一笔,至于姻缘一事,必须是为这一理想服务铺垫。
不过这回通过柳十一娘之口打探薛家内情的任务,却是韦缃自告奋勇求来,只因她心中存在那微小的不甘,四年前上清观应试到底是略输一筹,不是输在心计,而是画艺,可眼看十一娘这时于画艺上更加让人望尘莫及,韦缃倒也服气,只希望在心计上扳回一局。
哪知从一开始就遭遇挫折,自己的借口被十一娘这么一小丫头识破,韦缃不由更加重视对手,她这时虽笑而不语,脑子里却飞快盘算着应对,诉以实情肯定不行,便只好顺着十一娘的话往下说:“确是有些闲言碎语十分不利薛六郎,当中利害,我也不好泄露太多,十一妹一贯聪慧,应知我是一片好意,倘若薛六郎果如传言,十一妹还是莫与他太过亲近。”
这话虽然相当于什么都没说,十一娘却也没有追问,她收敛笑容沉思一番,才又重新挨近韦缃,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低声说道:“姐姐不好泄露朝堂中事,我却也能猜度出几分,寻常十四兄与薛六哥闲话,议论刘渡一案,两人都十分愤慨,认为那刘渡十足奸贪罪大恶极,正该依律处决才能告慰汉州灾民,冯薛二相却偏偏力保,薛相是六哥世父,六哥每每提起此事都忧虑不已。”
刘渡声称他是因为裴郑不平才遭谢毛陷害一事为朝中隐密,便连贺湛论理都不可能知之甚详,世人大多只知冯薛二相力保刘渡,却不知为何力保,故而这时十一娘并没牵涉裴郑旧案,她继续说道:“关于裴八娘一事,我是真不知详细,只因为那些闲言碎语,也曾向十四兄打听过,十四兄斥我一个小丫头莫要多事,更不可向薛六哥提及六嫂,免得引起六哥伤心,缃姐姐,我只晓得薛六哥待人至诚温文仁义,决不可能如传言般……”
“可是薛六郎的确在外有一庶子,这事可不是捏造。”韦缃提出质疑。
“六哥确是待昭儿十分疼惜。”十一娘叹一声气:“我也不知当年究竟如何。”
“十一妹可曾问过三嫂?”韦缃又问。
这位三嫂便是指柳彦之妻薛十娘,她虽也是薛氏嫡系女儿,祖父薛子昀与陆离祖父薛子瞻本是一母同胞,然则当年薛翁过世后,薛子昀已经分家别居,要说当年事实,薛子昀固然知情,十娘却并不明了,十一娘当然没有多此一举从薛十娘口中刺探,这时摇了摇头:“到底是三嫂娘家之事,我不好询问过多。”
韦缃不甘心无功而返,犹豫一番,又再问道:“十一妹常去薛府,可曾见过薛相与薛六郎争执?”
“我去也是学琴,多在六哥居住小院,竟是一回不曾遇着薛相,倒是偶尔会撞见薛三哥,六哥身子不好,他但凡寻得珍贵药材,都会想着六哥,薛六哥对薛三哥十分感激,就是看在三哥情份上,也会尊敬薛相,更不说六哥是晚辈,哪里会与薛相争执。”
“想必十一妹也听过那些传言,不少人议论其实是薛相为图自保,害杀……”
“这不可能罢。”十一娘“大言不惭”打断韦缃的话,一点不惭愧这些所谓传言其实是她有心散布,这时坚决摇头:“倘若传言为实,薛相可就是蛇蝎心肠,心肠毒辣至此,有何资格位及人臣,圣人也万不会信重奸恶。”
不是十一娘有意为陆离正名抹黑薛谦,实在是因为薛谦四年前太过冲动,导致自身难保不说,将整个薛家也陷入险境,出此计策实在也是无可奈何,因为太后幸许能容下一个心狠手辣只图利益的奸恶,却坚决容不下一心为裴郑翻案忍辱负重的忠良。
只好散布这些无根无据的传言故布迷瘅,对于薛谦声誉固然有损,好歹有希望让太后高抬贵手,待将来大功告成铲除韦太后,不怕没有机会把真相公之于世。
韦缃这回柳府一行,唯一收获便是试探得知柳十一娘果然决非稚拙,并当真与薛六郎交好,印证了薛齐光与薛陆离手足情深,而薛陆离似乎并没对外抱怨世父薛谦有意打压,连十一娘都不确定薛谦与陆离之间是否存在矛盾,她未免有些失望,向祖父禀报一应仔细后,十分惭愧:“是孙女逞能了。”
韦元平却带着孙女一同入含象殿,交待孙女对太后又禀报一回原话,太后倒不以为意,笑着安慰韦缃:“不怪你,十一娘才多大,对裴郑谋逆案知之不详,哪里会关注当年旧事,薛陆离即便与贺湛交好,受贺湛请托教导十一娘琴艺,毕竟隔着十多岁年龄,怎么会对十一娘言无不尽,十一娘若当真知道所谓事实,那才是反常,必然就是有人存心利用她了。”
韦元平也笑道:“正如太后所言。”
“关于不利薛谦那些传言,可察出端倪来?”太后问韦元平。
“这倒是不难,根源都在薛氏一族内部,薛谦眼下得势,可薛诩仍旧是个摆设,明眼人一看就察觉兄弟不和,当年明贤公过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