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烨得治,转危为安,自然让朝堂之上,绝大多数臣公都觉如释重负以及庆幸不已,虽说天子至少一年以内尚且需要静养恢复而不能视事,但政务有皇后决夺,且宫中到底还有天子掠阵,必定不会造成动乱,一切又恢复到了井然有序的状态,有望太平盛世,这当然值得庆幸。
而贺烨也当真打算静养,嫌弃紫宸殿过于嘈杂,干脆搬入内苑,他也不再另择寝宫,直接入住蓬莱殿,这样一来,至少晚间能够与十一娘耳鬓厮磨,不过因为贺烨这一决断,倒像成了女主外男主内的颠覆。
又兼贺烨入住蓬莱殿未久,倒当真行使起“中宫之权”。
他先是诏见了秦明,摒退杂余,不知与这位年轻的燕国公说了些什么,总之当秦明告辞之后,诸多后宫嫔妃,包括那些自从入宫以来,只是远远觑见龙颜连一句交谈都没有的才人们,尽皆获诏,要求她们在半个时辰内,集会蓬莱殿。
这个时候,除了被拘禁各自寝殿的秦霁与谢氏之外,绝大多数嫔妃都已经听闻了天子遇刺,可幸转危为安这件大事,也都知晓天子病危之时,竟公然下令太子即位皇后辅政,论谁都知道中宫地位不容动摇,就连曾经野心勃勃的江才人,也有些心灰意冷,但她到底还未完全绝望,所以忐忑难安——虽得圣谕,可并非召见某人,而是所有后宫,但凡还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误解天子此令是召幸嫔妃。
江才人忍不住向嘉程打问:“总不会是遣散后宫吧?”
嘉程垂着眼眸:“就算如此,难道我们胆敢违令不成?”
皇后今日却未到场,因为她这时正在主持常朝。
嘉程坐在齐嫔身侧,两人不约而同仰望天子,她们听闻天子遇刺的噩耗,其实各怀担忧,但并未获得诏见,都不敢烦扰,此时只见往常专属皇后的宝座上,一身黑衣的天子仍然气宇轩昂、神色冷峻,不由各自都松了口气,冷不丁四目相接,齐嫔冲嘉程眨了眨眼,嘉程报以微微一笑。
聪慧的两人,都立时察觉了彼此的心事,原来都是同病相怜的处境。
贺烨今日诏见后宫,是为一事需要宣布。
“相信在座诸位,或多或少都已听闻淑妃中毒一案,据察,虽为九因福及蕾茵主导,目的是为毁谤皇后谋刺太后,然德妃与谢氏,皆为帮凶,朕已决断,赐死二人!朕今日当诸位面前,再次严申,谁若再敢谋害皇后,枉图不轨,德妃与谢氏便为前车之鉴!”
就这么干脆利落几句宣诏,天子便扬长而去。
也自然让江才人之辈,震惊不已!
谢美人也就罢了,但德妃可是出身燕国公府,这回征灭突厥,德妃嫡亲兄长可是立有战功!这件事明明可以由九因福、蕾茵行凶结案,就连皇后显然也打算网开一面,并未立即斩草除根,没想到天子回京之后,竟然当众宣告处死德妃,这当然是杀一儆佰,天子以实际行动,再一次捍卫皇后不容动摇的地位!
十一娘直到下昼,才听说贺烨已经下令处死德妃,这实在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
因为突厥虽被征灭,但西疆仍有不少善后事宜,故而秦明率领的禁军滞后一步,直到七月中旬才返回长安,秦明刚刚回京,怕是不及修整,贺烨便宣告处死德妃,要知秦步云父子二人,尸骨未寒,这样的决定必然会引物议,贺烨便有过河拆桥、鸟尽弓藏之嫌。
是以傍晚时分,当十一娘回到蓬莱殿,立即劝谏贺烨收回成命:“圣上很清楚,这事乃太后主谋,德妃居心虽然叵测,然秦无郁却不会偏私,纵然留德妃一条性命,也并不会造成任何隐患。”
“我说过要将内苑,改造成为家园,那么便不能容忍诸多嫔妃,因为野心yù_wàng,图谋暗害你与迟儿,若宽赦德妃,岂不让诸人心怀饶幸,将我之警告,当作耳畔风?”贺烨冷然道:“我就是要让后宫之人明白,连德妃违律,都不得宽敕,休论旁人?”
十一娘感激道:“我知道圣上是为我与迟儿着想,可,如此一来,就怕会让秦无郁大受委屈,他乃功臣,且燕国公府满门,三代忠烈之士,不应为了德妃蒙污。”
“我已经召见了无郁。”贺烨仍然坚定不疑 :“德妃罪犯陷害储君、中宫,我再也不能容忍,我对无郁坦言,这回德妃必死,但我不会迁怒燕国公府。”
十一娘叹息。
她当然知道贺烨不会迁怒秦氏一族,但世间流俗,必定会将德妃赐死一事,看作天家已经对燕国公起疑疏远,秦明今后,只怕难免遭遇世态炎凉,但这不是忠烈之士应该受到的待遇。
“伊伊,如今是你执政,如何恩赏燕国公府,以免物议,以免无郁遭受排挤,我相信你能做到,全权交托予你。”
这话更让十一娘心中震惊。
因为贺烨这么做,无疑是由他自己承担物议,却把笼络秦明及诸位将士的机遇留给了她。
十一娘一点也不觉喜悦,原本这些日子以来,已经逐渐平息的担忧又再卷土重来:“看圣上恢复情况,或许不用一载,即能视事,又何必让我笼络将士之心?”
“因为我想偷懒呀。”贺烨满不在乎:“无郁心中清楚,我即是你,你即是我,咱们俩无论是谁施以恩络,对他而言并无区别,但我必须让他知道,处死德妃,乃我主张,与伊伊无干。”
“贺烨,你是否觉得……身体有何不适?”十一娘并没有被贺烨带偏。
“想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