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儿回宫之后,仍然满面怒气,但十一娘已经得获禀告,知道儿子没有上当,被韦太后激怒,一点也不存担忧,等着迟儿自己抱怨出来。
果然晚膳后未久,迟儿便忍不住发牢骚:“今日大母怂恿德妃,分明便是想要不利阿母,儿子当众拆穿,事后诉之辅臣,王公等等都不持非议,仍然是贾师持有疑虑,认为儿子应当彻察,阿母是否当真欺压德妃,不能因愚孝而信阿母一面之辞!”
牢骚模式一旦开启,便喋喋不休:“阿耶让阿母辅政,贾师便怀抵触,然只因其非涉政之臣,不能谏阻,却怂恿儿子,称后宫干政遗祸无穷,大母便是前车之鉴,儿子不服,以文皇后辩论,贾师仍不以为然,称文皇后便数古今,才干几人能敌?又说文皇后从不曾专宠,岂不是诽谤阿母之意?”
十一娘却想,那贾云帆,真如陆离之见,还真是邵广一类朴直文臣。
便教导儿子:“贾师之言,也没什么不对,王公等等,是信得过阿母品行,可贾师与阿母并无交集,对我怀有疑虑,实则是对阿耶与迟儿尽忠,迟儿从前便问,为何你阿耶认同后宫干政,此时可已有了答案?”
“阿耶反驳冯侍郎等等之言,便是答案!”迟儿道:“外戚专权,确为隐患,可外王父、伯外祖,叔外祖,包括三舅舅,更甚至薛舅父、十四伯、邵中丞尹少卿等等,都是贾师以为后族近臣党系,可他们何曾专权,何曾媚上,何曾欺压百姓?阿母虽是女子,但当年在太原推行新政,后来收复长安,连阿耶都承认阿母功不可没,才干可比文皇后,为何贾师仍蒙蔽耳目,不肯承认?”
“这是因为你阿耶即位以来,改制仍未让所有朝臣心服口服,文皇后当年执政,距今已隔百年,益处毋庸置疑,所以才能赢得尊奉,可百年之前,文皇后执政,也未必没有经历挑衅质疑,功过誉谤,必须经过时间验证,阿母能够体谅迟儿孝敬之情,不过仍得提醒,迟儿你既是储君,便不能因为臣子之谏有违心愿,便轻易定论臣子另有图谋。”
迟儿沉默良久,竟哀声长叹:“那么阿母,又要如何处治德妃呢?”
“我不会与她一般计较。”十一娘道:“迟儿放心,德妃无能危损阿母,但太后必定也不会放弃利用她心中嫉恨,与阿母为敌,我也如秦老夫人之愿,但望德妃能好自为知,只叹多少警诫良言,她必定充耳不闻,生死荣辱,原在她自己一念之间而已。”
“阿耶如此器重燕国公府,应当不会重惩德妃。”迟儿蹙着眉头。
“迟儿,这些不重要,你务必要记得,你是阿耶心中,最最重要之人,同样,你也要将阿耶,当作最最重要之人,一切权势利弊,都不能,也不应,横亘你们父子之间,你要先做好阿耶之子,才能做好一国储君,我也是一样,我不会违背你阿耶意愿行事,德妃是你阿耶嫔妃,为你庶母,德妃父祖兄长,是我大周忠臣,就算德妃行为罪大恶极之事,你阿耶若决定网开一面,我们也理当宽容,我知你小小年纪,就要肩负重任,你心中必定会有负担。”十一娘微笑,将手掌放在迟儿的肩头:“但勿忘本心,迟儿,不要因为利益,就牺牲情义,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理由,可以为倒行逆施、作恶多端辩护。”
“可是阿母,贾师曾警诫,或许有朝一日,迟儿会在父母之间抉择从一。”
这个贾云帆,他还真敢讲!
十一娘却也不恼:“阿母之前还没如此自信,但现在阿母可以向迟儿保证,不会有此一日,阿母决不会让,迟儿在双亲之间两难。”
“可……大母呢?”迟儿又问。
十一娘有瞬时的迟疑。
但她又很快决断,恶战在即,很多事情,不能再让迟儿一知半解。
“她不是你大母。”十一娘严肃森冷的神色,在迟儿面前,还是第一次显现无疑。
“她只是太后,你阿耶幼年之时,太后便想害你阿耶性命,阿耶、阿母、以及迟儿,与韦太后之间,不是家人,是仇敌是血恨,但如迟儿所见,你阿耶不得不尊奉太后为嫡母,又你阿耶,虽为九五至尊,但若被冠以弑母之罪,也将遗恶史笔。所以迟儿,我们必须隐忍,不是为了太后,是为了你阿耶。”
“儿子尚且不能完全明白阿母用心,但愿意听从阿母教嘱。”迟儿说道。
“难为你了。”十一娘心中柔软一片,将孩子拥入怀中。
这一刻她很是羞愧于一年之前,竟然因为无法面对贺烨,一度决心复仇昭雪之后,归去地狱,真不知当时的自己,怎么舍得下还不够担当,苦难与艰险的孩子。
是她把迟儿带到世间,带上权谋诡谲的战场,她怎么能不负责任地,就这么抛弃自己的孩子。
好在是悬崖勒马幡然悔悟,好在没有铸成悔恨。
“迟儿,我们都要相信你阿耶,等他回家,就能摆脱这些勾心斗角隐忍谋算,但我必需告诉你,你现在经历一切,与你阿耶当年相比,可谓微不足道,你若敬仰阿耶,就要直面目下艰难,这样你才能成长为顶天立地之儿郎,将来肩挑社稷重任。”
你生来已经姓贺,是帝王之子,所以不能逍遥世外,必须生活在权斗之场,一刻也不能松懈。
“我要成为阿耶一样英雄!”迟儿兴奋道:“我答应了阿耶,立誓保护阿母与子民,阿母放心,迟儿决不会退却。”
“那么对贾师呢?”十一娘没有忘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