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芃经由好友柳彮开解,好容易才消释心结,静下心来准备今年解试,这一载以来,除却赴应几个知己好友筹办雅集,几乎闭门苦读足不出户,眼见着离解试之期,尚隔不足一月,他便更是日昃忘食、抟心壹志。
旧岁落第,倘若今年再无缘榜上,休说会让亲长失望,他更加无颜面对自己。
这晚终于完成,废三日冥思,书写一篇策论,连忙拿来让父亲指正,一进此处院落,只见父亲大人正对着一桌美酒佳肴,蹙着眉头在那儿长吁短叹。
一问之下,陆芃才知父亲究竟为何犯难,也便将正事抛之脑后,跽跪着劝阻:“阿父可万万不能听信舅父怂恿,舅父当日,一心举荐阿嘉应选,芃便洞悉舅父内怀私心,利用阿嘉争权夺利,无奈阿嘉执迷爱慕之情,明知深宫叵测,舅父又别有用心,仍不听劝阻,执意入宫,但连阿嘉,也深明大义,入宫以来,从不肯行为阴损之事,圣上决意亲征,令皇后辅佐太子监国,舅父必然不肯妥协,然君令难违,这才怂恿父亲入职政事堂,居心何其歹毒!”
“可……中宫专宠,外戚势大,确然酿伏忧患,你舅父之虑,并非没有道理。”
“芃,实不能赞同大人之言!”陆芃坚持道:“圣上固然信重外戚近臣,然无论柳大夫、抑或已故文贞公,便连贺巡使、邵中丞、尹少卿等等,谏行政令,哪一项不是利国利民、安定社稷善政?圣上信重忠良有何不可,难道唯有信重舅父一系,才能称为明君圣主,大公无私?!据芃看来,倘若圣上偏信舅父、严静守之辈,才乃社稷之患、家国之忧!”
陆阮目瞪口呆,蹙眉道:“你怎能如此谤毁你舅父?继峥又怎有险恶居心,无非忧国忧民,故才建议为父,当以大局为重,在此危难时刻,有所担当,替圣上分忧解难,杜绝隐忧罢了。”
“阿父!便连大父在世时,对舅父品性,也多有不齿,阿父信不过儿子,难道连大父叮嘱也抛之脑后了?大父临终之前,明明告诫阿父,听从圣意,联姻京兆柳,并深知阿父品性,叮嘱专心学术,勿涉权谋之途,正是担心阿父纯良而无主见,易被奸歹利用。”
陆芃深深吸一口气,时至如今,他才切身体会肩上这副重担,他已经无能阻止妹妹入宫,深陷诡谲,就算拼却性命,也不能眼看父亲再被舅父利用,将陆氏一族,卷入朝堂谋夺,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了。
“阿父,当今天子,乃英明之主,重情重义,然我陆家有何凭仗?无非是大父曾为帝师,从龙之功,大父病逝金陵,圣上自愧无以回报,故而才给予阿父,以及阿嘉及芃,信重有加。但阿父倘若上回面圣,便请入职中枢,圣上应当也会应允,可对阿父,便不会再怀任何信任了,大父正是有相见之明,临终之前,这才叮嘱阿父,纵然起复,远离机要之职!”
“阿父,圣上心知肚明,阿父根本便无才干,担任中枢要臣呀!”
“如今圣上即将亲征,下令皇后辅政,阿父竟索求权望之职,圣上会如何看待阿父?”
“得寸进尺、权欲熏心!圣上非但不会恩准,甚至会痛恨阿父,有辱大父遗风,不配为忠臣之后!”
如此锋锐一席话,让陆阮冷汗淋漓:“圣上当真……当真会不念你大父师恩?”
“阿父!”陆芃可谓痛心疾首:“雷霆雨露尽为君恩,身为臣子,怎能恃恩图报?大父若在世,决不会赞同阿父此等想法,一族荣辱,陆氏门风,全在阿父一念之间,芃,跪请阿父三思!”
可这话音才落,陆芃突听母亲的冷笑:“好,我真生了个好儿子!”
冯夫人早前虽已离开,但仍留了两个心腹在此处侍奉,那二仆婢,一见郎君似要毁坏主母计策,赶忙通风报讯,冯夫人也知道儿子的脾性,一贯就亲近公爹,对她这母亲虽然也尽孝敬,可从不顺从,心急火燎赶来,果然听见这席“悖逆”之辞,冯夫人大怒,却转身,厉声喝斥被她带来的儿媳跪下。
“都是你这逆妇,离间挑拨,才使吾儿如此不满他嫡亲舅父,你可知你已犯七出之罪,再不思悔改,休怪我不念你已育嫡子,一封休书了断。”
陆芃见妻子大惊失色,心中洞明这是母亲给予他的威胁,心中泛冷,又顿觉怒火直冲天灵,便也起身,陪着妻子膝跪在地,却抬眸直视冯夫人:“阿母若要逼芃休妻,便恕芃宁担不孝之罪了,芃宁肯除族,永绝功名仕途,也不愿抛妻弃子。”
“你!”冯夫人勃然大怒,但她除了陆芃,再无男嗣,而且她心头雪亮,她虽能操纵陆阮,掌一家事务,但陆氏一族,那些族老,怎会容许她将宗子驱逐家门?
她这宗妇主母的威风,也只能关起门来耍耍而已。
来硬的不行,冯夫人只能抽出软刀子:“芃儿,就算你对舅父心存误解,难道便不为阿嘉考虑?她一心入宫,总不是受你舅父逼迫,可如今……阿嘉在深宫,仅只婕妤而已,中宫专宠,阿嘉还哪有希望诞育皇嗣?皇后必容不下阿嘉,你真就有那铁石心肠,眼睁睁看着阿嘉受尽苛责,亡于毒妇之手?”
陆芃心念一动,便把那狠绝的神色收敛几分,转为凄容,沉默良久,才长长一叹:“依阿母之见,芃应当如何?”
“只能与你舅父齐心协力,你父子二人,将来若凭借圣眷,都能位高权重,再兼你舅父助力,何愁阿嘉失去依靠?阿嘉若能将皇后取而代之,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