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来,武将门第也的确鲜少向天家进献女子,一来是因武将获幸原本便比文臣更多忌讳,他们手里多少掌握着军权,倘若进献的女子诞育皇嗣,对储位心生企图,更加容易造成政变夺位,是以武将一旦进献女子,必定会引起文臣集团的抵制,成为众矢之的,往往不得善终;再者武将多以军功晋升,更加注重子弟的培养,将门女子不比世族闺秀生来便受许多限制,性情更加爽朗直率,鲜少有人擅长勾心斗角,将门女子大多受不了宫规约束,就算入宫,也极易犯过受罚,难以让家族获得利益,反而可能被牵连。
秦霁却当真听信了谢美人言不由衷的奉承,自诩气骨铮铮,她显然忘记了自己当年,正是在太后寿宴之上,死皮赖脸甘为姬媵的往事。
德妃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容,对谢美人的态度越发亲昵。
忽又听谢美人说道:“太后时常提起德妃,道德妃在潜邸之时,一直以来便协佐内务,论品阶,又更比齐昭仪尊贵,还打算提醒皇后,就算忌防燕国公手握兵权,对于德妃也不能如此怠慢。”
事实上谢美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撺掇德妃往长安殿走动,不过因为徐女史的劝阻,德妃尚能保持清醒,故而此刻听了这话,目光闪烁,扫了谢美人一眼:“谁让我自从入宫,三灾六病就没断过呢?哪里是皇后怠慢,我还要多谢皇后体谅呢。”她也不傻,知道如今自己已经惹得贺烨厌鄙,而且兄长秦明又不肯臂助,倘若再与长安殿来往,无异于自掘坟墓。
谢氏听她仍然油盐不进,心中暗道晦气,却也并不急于一时,笑道:“妾身也是如此向太后解释,太后听闻,大赞德妃胸襟宽广,到底是将门出身,气量不是常人能比,可惜当年,太后错信皇后,否则如今……德妃便该坐在那面席位了。”
手里一把团扇,扇柄轻轻一抬,冲向皇后。
就算德妃心存防范,听这话后也不免动意。
她如今好比孤军作战,虽未绝望,却实在不知接下来应当如何计划,韦太后虽说居心叵测,但年事已高,未必还有夺权之志,倘若只是不愤皇后背叛期骗,单纯只是想要报复柳氏而已,未必不能结为同盟。
又就算韦太后打算夺权,横竖贺烨失信在先,指望贺烨让她母仪天下已经断无可能,秦霁想要实现野心,就必须另辟途径,而皇后便是她必须移除的障碍,为什么她就不能借助韦太后的力量呢?
只是行事务必需要小心,公然攀结当然行不通,而且也不能落下口实,所以秦霁佯作不为所动:“多得太后错信皇后,圣上才能化险为夷,美人虽说埋怨皇后厚此薄彼,只因美人出身谢氏便冷落防范,但我有一句肺腑之言,还望美人谨记,那就是别忘了轻疏远近,更不要敌我不分,比如那位……”
她也轻轻翘起扇柄,微微朝向太后:“美人还是远着些才好。”
这话原本大违谢美人的意愿,但她听后非但不恼,甚至暗生欣喜,却又长长一叹:“妾身何尝不知德妃之言,的确出自真诚,可妾身不得不顾虑家人处境,又怎能对长安殿敬而远之?再者太后如今,确然是将圣上视同亲出,当圣上为唯一倚靠,处心积虑,也只为规避隐患,希望圣上当真能够匡复社稷,成为一代明君,但太后也明白圣上心结,非轻易便能解除,希望德妃亦能以大局为重,相助太后与圣上,母子之间能够化除隔阂,而不再受居心叵测之人,阴谋离间。”
德妃又再顾左右而言他:“美人处境,我看在眼里,也大是怜悯,这深宫寂寞,美人又无家人倚靠,看似锦衣玉食,其中艰难,旁人又有几个能够体谅?美人今后若有空闲,不如常来锦华殿走动,其余事我无能为力,一同排遣寂寞、消磨时光,总还是力所能及。”
秦霁虽说并没答应什么,但也是首回主动表示愿意亲近之意,依谢美人的城府,又怎能不知这就代表着事情终于赢得转机,她不由欣喜若狂,斟一盏酒,笑着敬献德妃,却忽然见诸多才人的坐席上,有一女子款款向前,竟似作为新人的代表,第一个举觞上寿。
她微有些吃惊,倾身挨近德妃:“那不是萧才人?”
单独上前敬酒者正是萧南乔,她有这番言行倒也不算逾矩——今日虽是太后寿宴,但也是家宴,席上并无朝臣以及除太后亲友之外的外命妇,故而太后在接受皇后表率,引领众人敬酒三盏之后,早有授意不需拘束,连坐席都可以随心所欲,她自己以身作则,不让皇后在旁斟酒布菜,单让华阳夫人任瑶光陪坐同席。
太后既有“不拘”的交待在先,皇后果然也邀了婷而、齐嫔同席饮宴,太子更是在拜贺祖母寿礼后便与几个宗室子弟说笑,就算新人们才刚入宫,还不能真正不拘席案而坐,但举觞上寿的行为却也不算出格。
可众多太后党徒的女子没有率先上前奉承讨好,却被众人视为后族的萧南乔抢了先机,这也不怪谢美人吃惊,实际就连韦太后心中也多少觉得几分诧异。
她打量面前笑吟吟的女子,身量窈窕,肤如莹玉,眉目五官极为娇巧,称得上青春貌美,可在后宫这一群千娇百媚的嫔妃中,又实在不算多么出众,言行举止中规中矩,怎么看也不像是抓尖要强之辈,却偏偏就越众而出,用意当然是引人注目。
若说急于争宠,天子眼下根本不在席上,出这风头又有什么意义?
韦太后便又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