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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绿是孤儿,一贯把晋阳王府当作她的归宿,把晋王妃当作亲人,可十一娘已经说明不想让她入宫,却也当然舍不得把艾绿留在晋阳,曲丰儿是必然会被编入禁军的,所以十一娘打算着撮合两人成婚,那么艾绿留在京都,时不时还能入宫与她见上一面。/p>
其实要说来,艾绿在收复长安城一事立下大功,完全足够授职任官,甚至可以封爵,奈何她虽巾帼不弱须眉,到底是被女儿身局限,又无其余家人能够依傍,十一娘虽然可以助她脱除奴籍,自立女户,并恩赏田宅为业,但她很知道艾绿的脾性,莫说稼穑、算计等事务,就连女红、疱厨这些基本家务都一窍不通,让她就这么自立,十一娘哪能放心。/p>
如果艾绿与曲丰儿两情相悦,曲母也不嫌弃艾绿曾为奴籍,在宫外艾绿有了婆母与丈夫做为依傍,再替她留心安排几个忠心的管事、家人,就算有朝一日,十一娘没法再庇护这丫头,总算不会为她的日子忧愁。/p>
碧奴想了一想,附和道:“那时在晋阳王府,婢子与阿禄几个见小艾与曲小郎交好,偶尔也用这话题调侃,小艾并不扭捏,说她要么不嫁人,终生服侍王妃,若一定要嫁人,也只能嫁曲小郎,称赞曲小郎虽对她言听计从,骑射武艺却并不输她,人又正直,重情重义忠孝两全,是条汗子,就算脑子不够聪明,却睱不掩瑜。”/p>
十一娘笑道:“我也听她说过这话,否则也不会这么打算。”/p>
“曲母虽知道小艾是孤女,又是奴籍,婢子看来,却也是当真喜欢丫头那性情,小艾自己不会女红,却没少央着婢子裁制袍服孝敬曲母,这些年来没提结亲那话,只怕也是因为明知小艾得王妃看重,担心高攀不上。”碧奴也笑:“良贱之别固然存在,莫说高门望族,便连普通百姓,虽则也有挑剔奴籍出身者,但曲母倒没那些陈见,实在要说来,就连高门望族也并非没有例外,譬如……王妃莫怪婢子不敬,好比姜姬,不也是深得郎主及娘子爱重,何曾因良贱之别而受郎主轻贱。”/p>
姜姬便是十一娘的生母,虽为萧氏婢女,论来根本没有资格被柳均宜纳为妾室,但萧氏不仅替她脱籍,争取到文书为凭,就算对待十一娘,又何尝轻鄙为婢生女?/p>
但十一娘的担心也不是杞人忧天。/p>
莹阳真人曾经有个婢女,便是沉钩一母同胞的姐姐,当年与上清观一佃户之子两情相悦,莹阳真人为她脱籍,乐意成全,奈何男子父母宁死不应这桩婚事,导致这对有情人竟然双双投河殉情,沉钩便是因为姐姐的遭遇,彻底断绝了婚嫁的心思。/p>
事实上沉钩阿姐的遭遇并不罕见,姜姬的饶幸却是万中之一,对于大周而言,良贱不婚才是铁律,纵然是贫寒良户,也大多看不上豪门奴仆,别管豪门奴真要仗势欺人起来,贫寒良家也是有苦无处诉,但关系子女姻缘,有的是宁死不屈的父母,十一娘从来没有横行霸道的恶习,当然不愿逼迫曲母,更不说就算曲母因畏惧晋王府之势而屈从,艾绿将来也难得美满。/p>
曲丰儿是孝子,愿不愿违逆母命还是两说,十一娘想的是万一有朝一日,她没办法再庇护艾绿,那么艾绿将何去何从——丫头一身武艺,就算不会被人欺负,难道还能一刀把曲母杀了?到头来,也只能孤身远走,那又何必强求姻缘呢。/p>
所以她必须强调:“曲母感念小艾是一回事,并不能说明就愿意接纳小艾为儿媳,这事不能靠猜测,还需挑穿说明,并千万不能让曲母感觉咱们是在威逼利诱,所以这事我出面不妥,只能托你去探探口风。”/p>
堂堂晋王妃出面,曲母哪敢直言拒绝,委委屈屈认同了,也是强扭之瓜。/p>
碧奴却十分感念王妃能为艾绿着想到这个地步,但她一边答应着,一边还有别的想法:“婢子看来,小艾未必舍得嫁人,要期望,仍是服侍王妃左右,王妃入宫……就算婢子愚笨,再不能辅助反而成为拖累,好歹小艾还有身手,莫不待真正安定下来……”/p>
事实上便连碧奴自己,也没放弃追随王妃入宫的心愿。/p>
“小艾那性情,不适合入宫。”十一娘却固执己见:“殿下今后不再是晋王,大明宫并不等同于晋王府。”/p>
“只要还有王妃庇护,宫里宫外又有多少不同?”/p>
十一娘手指摩梭着酒盏,看向亭檐下摇晃的灯火,仍旧是微微笑着,只在语气里隐藏着几分萧瑟:“大明宫,最不缺就是自大之人亡魂,在那里,最不容便是狂妄二字,多少帝王都不能随心所欲,又何况旁余?譬如韦太后,一度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到头来还不是自食其咎……那个地方,看似最为富丽堂皇越礼法之外,却也是最为冷酷无情法度森严所在,瞬息万变尊卑颠覆皆在此间,所以在宫城之内,权柄才会更加让人欲罢不能,阿碧,在大明宫里我没法庇护你们,我为自保,终有一日也将变为铁石心肠,所以别看只是一宫之隔,在宫外我尚能兼顾情义,在宫内就只能侧重利益了,我不想咱们变成那种关系,所以你们也不要再坚持。”/p>
但十一娘知道即便她这么说了,碧奴也无法体会,她要是没在大明宫里死过一回,也不能有这样的认识,她不怕死,但她一定不能死得太早,她害怕的是在这个“太早”之前,就要被逼得放弃一些对她有情有义的亲朋,让碧奴与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