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太后甚至将谋刺晋王事件几日以来积累的怒气都发作一尽,高玉祥这才示意干儿子呈上谢莹那封密函,道:“既太原事务已然解决,太后不妨再看看谢娘子有何密要奏报。”
“小高,你可真是越来越本事了。”太后斜乜宦官,却并无不悦的神色,她示意拆开密函,还未看,先就冷笑:“我许她再嫁突厥可汗,以为能有一点作用,毕竟是突厥使臣点名要她陪嫁,殊不知,谢氏确然狼心狗肺,听闻她甚得阿史那奇桑宠幸,然则突厥五部兵犯甘州如此重要军情,她竟然毫无知报!”
高玉祥对谢莹的怨念甚重,此时当然要落井下石:“虽说随行宫人均被北辽萧劫杀,只有谢娘子一人幸免于难,说明使团对她护卫周全更胜贵主,又这时都能将密函送出,说明确然深得阿史那奇桑宠爱,然而谢娘子怎能忘记太后对她深恩厚德,怎能忘记她虽远嫁,体内却仍流淌大周国民血液,谢娘子只图私己富贵……”
却忽然终止了抱怨,因为高玉祥留意见阅览密函的太后神色大变,那不是愤怒,据他的经验,那是惊喜,显然是被谢莹此封密函触动,心生一计兴奋澎湃的意外之喜!
难道谢莹举报了一件关及胜负的军事计划?高玉祥顿时觉得心中郁苦,他这有生之年,可都不想再看见谢莹趾高气扬那张脸孔了!
在这封密函抵达长安之前,六月末,正是炎热的季节,阿史那奇桑多次攻击无效,自己反而连连败退,他当然也会焦躁,也会郁怒,可是筹备多年的计划,不会因为暂时受挫而撤销,这个对突厥复国作用巨大的异族首领,开始反思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明明抓住周国内忧外患的时机,在营州部尚未被荡平,云州王进谷暴亡,王氏旧部还并未完全臣服于周廷的时候,甚至于岭南王叛乱造成安宁伯这个对手不能顾及安北战事的时候,这分明就是一鼓作气攻入周国京畿要害的绝佳时机,他集齐五部军力,甚至得到了天竺、大食等国支援,为何没有能够大功告成?为何岭南王这个叛党突然降服于周廷?以至于周廷在安北军力剧增,安宁伯齐俊这个可怕的对手,他一人更胜十万大军的威胁!
要怎么办,该怎么办?阿史那奇桑知道天竺与大食已经产生了动摇,因为倘若突厥五部不能灭亡贺周江山,天竺、大食并不敢与周国彻底撕破脸皮,再继续下去,不用多久,甚至连吐蕃也会动摇,这对阿史那奇桑而言简直就是致命的打击。
这回如果失败,退兵西疆,那么突厥就会失去五部盟首的地位,吐蕃很可能再次降服周廷,调转矛头与突厥为敌。
如果情况当真恶化到那样的程度,复国仅仅数载的突厥很有可能再度面临四分五裂的局面。
这是因为夷族以游牧为主,历来实行的政治体系与华夏甚大区别,说穿了从前的突厥,虽然也为草原上的霸主,然而并不是实行帝国制,他们更加类似于邦国制,类同西周,周天子只有国都城邦的直接统治权,其余封国的国君虽奉周天子为主,但在封地享有的独立的治政权,同时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突厥虽然没有什么城邦的概念,但是由不少部族组成,突厥可汉之外,各大部族都有自己的首领和牧场,族民直接听令于部族首领,部族首领原则上应当听从可汉号令,事实上相当于一个独立的封国,如果实力足够强大,完全可以无视可汉。
而在阿史那奇桑的主张下,复国后的突厥却是效仿帝国中央集权制,征服的部族首领不再享有直接统治权,甚至有不少被直接处死,突厥王帐派遣的都军接管军权,州牧负责民政,但这样的体系对于各大部族而言却是强制多过臣服,因为广大的族民还无法适应这一转变,他们不明白突厥王帐那些繁琐的法令,不理解为什么要将牛羊的数量上报,而且不能私自养马,却必须领养州牧下发的马匹,不小心养死了,遗失了,领养人甚至会被处死。
阿史那奇桑实施的是强权统治,他将所有族民视同奴隶,但他清楚,万一他丧失了强权,这些族民便不会再遵奉他制定的法令,他们会重新推举一个英勇的首领,然后集休脱离突厥的管束,突厥帝国将会再度面临分崩离析的灾难,奇桑所有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
他不能失去强权,就不能退兵,不能向周国妥协,不能遭受质疑。
可勉力支撑,就好比饮鸩止渴,如果没有转机,全盘崩溃只是迟早而已。
而阿史那奇桑旗下虽有虎狼之兵,让他烦恼的是缺乏谋士,他的那些部将除了“冲锋”二字,没有其余的建议,但他这个突厥帝国的“最强大脑”,面临眼前的困局却不知道哪里才有转机。
焦灼时,忽然听禀“谢娘子赶来军营”,阿史那奇桑原本有些不耐烦,他的确喜爱这个女人,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女人远胜突厥女子的风情与美貌,见识才干更不是那些只知道放牧的女人可比,可阿史那奇桑并不认为谢莹有足够的能力干涉军务战计,这个连骑马都不能骑太快的女人,哪里会懂得战争?
故而听说谢莹是来献计,阿史那奇桑简直嗤之以鼻,长臂一伸,拉倒谢莹就压了上去:“娘子又何必找那些冠冕堂皇理由?我难道不知娘子对我牵挂之情?”这个如饥似渴的女人!
然而谢莹却用双手抵住了奇桑的胸膛,像条鱼一样挣扎脱身,整整衣裙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得活像那些泥塑的菩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