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还存有赶尸传承的各姓苗人,都赶来了卜曦家,所以卜曦家的寨子里,气显得格外的诡异。
如今的卜曦家,其实并无这么大的声望,然而赶来卜曦家的他姓苗人,却心甘情愿的受此支使。因为,卜曦家的老太爷很隐秘的传达出了一个让所有苗人震惊的消息。
卜曦家祠堂里,宗祖卜曦辰砂的魂灯亮了。老太爷发出去的信笺里,用的是宗祖这个字眼,而不是家祖!
没人觉得不妥,认卜曦辰砂为赶尸一脉之祖,哪怕是从古至今的赶尸人找过来一遍,都不会有人说一个不妥出来!
尽管传言说,他们赶尸一脉的这位宗祖,死时还未过而立之年!
而只有人活着的时候,魂灯才会亮……
。。。。。。。。。。。。。。。。。。。。。。。
同一时间,无妄小和尚脸上正挂着弥勒佛一样的笑容。
笑,并不一定就真的开心。
修行路有多远,无妄小和尚其实并不知道,就如他同样不知道这样的夜晚,自己到底是该去学着习惯,还是该试着去看破。
对于人在世间所遭受的一切,佛书上,总是在教人去看透,去放下。
可行了很多路的无妄小和尚却仍旧难以做到,所以他只能笑。
弥勒佛背着布袋,行缘普渡的时候,世人会在他的布袋里,放砖头,石子,嘲讽。弥勒佛总是会带着笑容来回应这一切。
弥勒佛说,在我布袋里放砖头,石子,我便拿它去为无归处的人添砖筑墙。赠与我恶,我便回以他缺少的善。
卜曦苗寨不接外人,所以卜希姑娘有没有安全回家,无妄也不得而知,只能灰泱泱的离开,所以,当清晨饿极了的无妄小和尚被人从家门前辱骂着赶走的时候,无妄小和尚便只能怯懦的微笑着拿这些话来解心中的卑意。
我佛慈悲,我佛慈卑!
无妄其实很向往古时候,逢山有庙,僧脚遇水可安。
可修行,到底是苦的,挨饿受冻,无妄不敢有怨言,也不曾有怨言,明明有自己的修行,无妄却总觉得比谁都茫然。
老和尚教导自己的时候,说,出家人,入世修行的时候,无论走到何处,万万不可回头看,无妄小和尚不理解,老和尚也不曾解答。
一整日水米未进的无妄小和尚,正靠着一颗过了花期的老杏树枯坐着,身旁是两小块儿已经出穗儿的麦田,大季种稻,越冬小季种麦,只是麦子,在这儿的产量不会太高。
无妄其实一直不理解老和尚的话,身后走过的路,也是自己的修途,为何不能回首?
卸下身上沉重的经箕,疲惫的站起身,无妄挣扎了许久,迈步走到麦田,做贼一般掐起一把尚青的麦穗,捧在手里慌乱的揉搓了几下,吹了口气就往嘴里提塞,麦芒刺的喉咙疼,却依旧无法挥去无妄浮萍一样的杂乱的心绪,不告而取是为贼也。
若是老和尚,即便是饿死,也不会去动这麦田一丝一毫的。
所以,无妄只掐了一把,就不敢过于贪图了,这一口,已经是对自己信念的亵渎了。
然,转过头时,满脸疲惫的无妄就呆住了,入眼处,山下万户人家,灯火如萤,如此盛世之景,美不胜收。
看了两眼,无妄就红着眼,恸声呜咽起来,良家万户灯盏,无一为我而留!
无妄踢翻了经箕,佛祖啊,我生时便已入你门下,不曾入过世,就已出世,不曾有过家,却睁眼时便已出家,未曾感受过七情之慰藉,却已遍尝世间之冷暖,我不知六欲滋味,就教我看透放下,我如何看透,如何放下?
师父啊,你叫我修行渡人,我渡人,何人渡我?
无妄顾不得一身寒衣,抖抖索索的弯下腰,又为自己行为的贸然感到自责,或许,人真的不能回头看,自己身后的那路上,画满了多少繁华美好,就写满了多少落寞孤独,繁华美好与自己无关,唯有孤独落寞塞了满心。
月色不好,贵州潮湿多雨,人说此地天无三日晴,不是没有道理的。
湿寒入体,人就容易得病。
无妄小和尚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收拾好了经箕,也强行收拾好了躁乱不安的心神,就沿着愈发偏僻的半石半土路默默往前走,去不了卜希姑娘家的寨子里,无妄自觉也没有继续停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脚下的这条路,极其难走,窄的地方,只能容三匹马并列而行,一边靠山,另一边,就是长满了野树的断坡,然而,就是靠着这条渝黔古道,清朝时的黔商,一点点的把货物从黔南经由今重庆再转水路发往全国,除了土产,也有鸦片、盐、洋纱等高收入货物……
相传,有古黔商走货途中,路遇一单独走货的同乡突发疾病病故,这名黔商点清死者钱货将死者收硷入棺,自己掏钱请人将灵枢运送到义庄暂放,携带死者钱货脱手又回购新货,回程途中特地从义庄接灵护送还乡,将原货新货交易款项、余款、死者遗物如数交付死者家属,黔商信誉可见一斑。
而无妄之所以往这条路上走,只是因为他知道,但凡是古道这种地方,半路定然会有古时商人修建留下的歇脚停留之处的。
当年,为救济那些长期往返于渝黔两地跑货而遇到突发情况的土腿子,部分黔商会捐赠钱财在半路修建住所,毕竟,落土归根,人一旦翘了辫子,哪怕再艰险也会托人运回家乡安葬,路途遥遥总要过夜,活人住客栈,死人也要有个落脚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