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有意拒绝,何顾面色冷峻挺身而起,手搭在腰刀之上沉声说道:“纵使总督大人有心求死,难道满门妇孺老幼亦有同死之心!”
史永安张着嘴巴呆愣半晌,终于长叹一声道:“如今某为鱼肉,任凭阁下处置便是。”
半个时辰以后,何顾确认了一件事情,三边总督喝多了也吐。
这位三边总督之前的从容不亢早已不复存在,正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声嘶力竭的喊道:“什么三边总督,哪里还有什么三边总督!万岁昏聩,三边自今日起休矣!”
何顾压低着声音循循善诱道:“当今万岁勤勉,何以言之昏聩。”
史永安双手撑住了桌子,摇头晃脑道:“某虽不才,但有一颗赤胆忠心,愿以死效三边匪事,如今万岁仅因某与魏党少许瓜葛,竟然弃某不用,而任武之望老匹夫!三边重地,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武之望胡廷宴之流皆皓首老翁,安能有平此山崩地裂之血勇!”
何顾又道:“三边已不堪至此,朝廷难道不知?何以非但不赈不剿,反而草率换帅?”
史永安愤然拍案而起:“何以不知!不过是朝中忙于党争,无人关心天下罢了!万岁看似勤勉果决,实则智浅谋薄,今日听东林的,明日又听外臣的,后天又记起了魏党的好。各地方官员只能仰望朝堂之争,苦于有令难行。万岁如此优柔寡断之下,朝廷上下机构如同虚设,何以赈?何以剿?何以平定三边?!”
何顾又问:“地方官员何必仰望朝廷,既为地方父母,自当为地方百姓做主。”
史永安哈哈狂笑:“地方父母……陕西镇如今拖欠士兵军饷已有三年!固原、宁夏、延绥皆九边重镇之三也,拖欠军饷也已两年有余!如今饥民四起三边、蒙贼入境如若无人,边镇哗变迫在眼前。你来教我,纵便身为地方父母又当如何!”
何顾再道:“既有重兵,朝中何不补发军饷以平三边?”
史永安颓然瘫坐在靠椅之中:“若魏忠贤尚在,我可求魏忠贤发饷,可今日朝中群龙无首,我去求向何来?”
何顾道:“万岁不可求?”
史永安双眼发直,痴笑着看向何顾:“魏党之倾犹如树倒猢狲散,万岁高坐树冠之顶,安知树下猢狲心中所想?众猢狲自顾尚且不暇,安有保国安民之心?”
何顾仿佛感觉到覆盖在大明国上面的那层迷雾正在眼前被层层拨开,向前俯身问道:“如今东林当政,亦不可行?”
史永安嗤笑一声:“魏党如猢狲,东林似马猴,如今四海之内尽皆猢狲当道,马猴之令可行否?”
何顾脑海中越发清明,不由反问:“为争朝廷之权,猢狲拒行马猴之令,反而多行阻碍,以期马猴垮台,猢狲再起东山,是也不是?”
史永安似乎是醉意上头,昏沉沉的趴在了桌子上,嘴里含混不清说道:“猢狲难以再起矣,今日我既被免,想必万岁心中裁断已决——猢狲一党将被斩尽杀绝矣。”
何顾走到近前道:“既如此,马猴聚树亦是朝廷幸事。”
史永安低不可闻般答道:“难矣,众马猴多年不经政事,只剩空谈书生。且万岁刚愎昏聩,三边休矣,大明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