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来的人当中,最为难的就是右侍郎孙寿光了。
他是霍江的学生,虽然只是座师,可也是正儿八经递过帖子拜师的。正是因为这个,直到现在还有人认为他是太后党。
他虽然素知霍炎性情有些乖张,可是他和所有人的人都以为霍炎会站在他们这一边,同仇敌忾。当年展怀绑架霍炎的事,连皇帝都曾过问。
霍炎和展怀之间有怨,虽称不上不共戴天,但也足能令霍炎铭记于心了。
可是霍炎却出人意料,与五军都督府的两人一起,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且,若只有五军都督府的两人倒也罢了,那两人一心只想早回京城,他们更多的只是推卸责任而已。
但是多了霍炎就不同了。霍炎既能引章据典,也能胡搅蛮缠,最重要的是,他还能挑拨离间,如今兵部来的五个人,除了两个重伤未愈的以外,其余三个人便是三个心思,宛如一盘散沙。
袁为是武状元出身,他的兄长袁方是展怀的手下,可想而知,邹阁老之所以派袁为过来,就是做给世人看的,以示所查结果公正严谨。看看吧,袁为是与展怀有关系的,他也参与调察,难道你们还能说我兵部只手遮天,给展怀罗列罪状吗?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孙寿光从开始时就把袁为当成了摆设,而袁为也以实际行动履行了做为摆设的义务,遇事从不表态,做事从不主动。
可即便如此,稳如松的袁为还是没能承受住霍炎的挑拨,霍炎挑拨离间从不偷偷摸摸,他是在众目睽睽下,理所当然,昂首挺胸做他的搅屎棍子。
袁为装病了。
堂堂武状元,宛如病娇,三天没有下床了。
另一个是刘辉,他是次辅赵旭的女婿。
得知邹阁老也派了刘辉来宣府,孙寿光长长松了一口气。
刘辉虽然官职不高,但是有了赵旭的这层关系,若是出了差错,尽可能地推到他的身上,自会有赵旭来收拾烂摊子。
且,这样一来,邹阁老在内阁内便又拉了一位同盟。
比起邹阁老,赵旭无论资格还是背景,都要强上许多。
这是刘辉第一次出京办差,初到宣府时,刘辉义气风发,干劲十足,恨不得立刻就把展怀拉下马。
可如今刘辉被霍炎挑拨得连给兵部的简报,都不肯签名盖章。
问他为何,刘辉的回答也能把人气死:“出京之时,岳丈大人再三叮咛,我年纪轻,资历浅,万事不要强出头,只要跟在孙侍郎后面,从抄抄写写开始,多学多看。”
嗯,已是五品京官的刘辉,此番来宣府,是来当学生的。
每天的争吵,从三对三,渐渐变成一对三。
孙寿光很累,不只是心累,而且全身上下无处不累。
他是堂堂三品大员,每天却要像个泼妇似的和人斗嘴,其中有一个还是年方十九的少年。
直到有一天,他再次要求问询宣抚总兵府的几个人时,事情终于爆发了。
展怀忽然走了进来!
孙寿光大吃一惊,展怀不是在京城吗?听说他一直磨蹭着不肯对任上,为何却又忽然出现在宣抚?
“展总兵,怎么会是你?”孙寿光惊怔一刻,缓缓问道。
展怀轻笑:“孙侍郎不辞劳苦来此,全是因为本将军,本将军来看望孙侍郎,以表感激之心,有何不可吗?”
孙寿光哈哈大笑:“展总兵,你怎么忘了,这里是宣抚,是九边重地,你身边榆林兼陕西总兵,没有圣命,你是不能来的,否则便是欺君之罪,是意图谋逆!”
说到最后,孙寿光再无笑意,声色俱厉。
展怀冷冷一笑:“既然孙侍郎已经给本将军定罪了,那么本将军也不怕再加一条,还请孙侍郎在欺君之罪、意图谋逆后面,再加一个杀害朝廷命官!”
闻言,孙寿光全身一颤,他怒吼:“展怀,你要做甚?”
展怀刷的一声抽出佩刀,一刀挥出,孙寿光面前的茶案便被齐刷刷劈成两半。
孙寿光倒吸一口凉气,兵部先前来的那两个人如今还躺在炕上,那所谓的土匪,十之八、九是展怀的人。
展怀不是第一次意图杀害朝廷命官了,他已经做过一次,难道不能再说第二次?
孙寿光只觉背脊生寒,展怀的刀不是砍在桌子上,而是砍在他的心里。
“展总兵,这是抄家灭门的大罪,还请慎重为之!”孙寿光强自按捺心中的恐惧,冷冷地说道。
展怀微笑:“我们展家难道还怕死吗?孙侍郎,你认为呢?”
这百多年来,展家死过多少人,恐怕展家自己说不清了。这样的人家,还怕什么抄家灭门,再说放眼朝野上下,又有谁敢到福建闽国公府抄家的?那不是活腻了吗?无论是谁去,都是有去无回。
“展总兵,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你......”
没等孙寿光把话说完,展怀便开口打断:“既是奉命行事,那么如果我不给你留点记号,孙侍郎就不能回京交差,那么,为了侍郎大人好,我就不客气了。”
孙寿光还在仔细琢磨展怀话中的玄机,那柄大刀便贴到了他的脸上。
凉嗖嗖的,他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展怀该不是要杀他吧?
“你,你,你要做什么?”孙寿光语无伦次。
展怀噗的笑了,他上前一步,凑到孙寿光耳畔,道:“无妨,我会轻点儿。”
说着,他的刀微微上扬,孙寿光只觉一阵天昏地转,噗通倒地,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