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九多有钱,恐怕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吧,她当然不会在乎那一点点的诊金。
看着霍柔风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霍江木然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笑容,这笑容一闪即逝,就连霍江自己也没有察觉。
霍九还是小孩心性,她口口声声要诊金,就是好玩吧。
不知为何,霍江想起了谨姐儿,他记得谨姐儿和霍九只相差几个月,不足一年,按理谨姐儿也是个孩子,可是他却从未在谨姐儿身上感觉到孩子气。谨姐儿做事处处尽善尽美,若是这一次有了偏差,下一次一定会加倍改正。
而霍九却是一派天然,赤子情怀,她不会去看别人的脸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恣意盎然,无拘无束。
就像她一样。
霍江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双明亮的眸子,和那双眸子里的鄙夷和蔑视。
霍江甩甩头,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
月光惨淡地照在屋外的松林里,偶尔传来一两声夜鸟的啼鸣,给这片寂静的山林增添了几许阴森。
霍江叹了口气,圆通大师在这里一住便是几十年,他若许也可以吧。
今天霍九问他,十五年前是如何得见圆通大师的,他只说了一半而已。
他的确是因为被蛇咬了才恰好被圆通大师所救,但是实际上,他是在前面的山崖上跳了下去,却刚好落到一棵古树上,没想到那树上居然有一条蛇。
霍江苦笑,他活了四十年,还是第一次在树上看到蛇,那一次他以为自己必死,他本就是来求死的,这也适得其所,跳崖而死与被蛇咬死本无分别。
毒气涌上来,他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像今天一样,他也是晕了过去,待到他醒来时,便已在这座木屋之中。
那棵大树是在岩壁之上,他不知道圆通大师是怎么救下他的,他也没有机会去问。
蛇毒被拔清后,他也就痊愈了,虽然四肢无力,但是并不防碍他去向此间主人道谢。
他是读书人,懂得知恩图报,他虽不想活,但是别人救了他,他理应道谢。
他走出屋门时,正好看到不远处的大青石前,圆通大师正在喂一只小黑熊,那只熊还很小,立起身来只有四五岁小孩高矮,他吃了一惊,这才知道救下他的原来是个老和尚。
他曾经听说过,永济寺有位修行几十年的老僧,他猜测这位就是传说中的那位辈份很高的大师。
可是他还没有走到圆通大师面前,圆通大师便一把抱起正在玩乐的小熊,走进了另一间木屋。
霍江怔在那里,但很快便释然,这位老僧是世外高人,难免会有些脾气。
他看到那块大石,冲上的一面已经被磨得光亮,显然是经常有人坐在上面,他想起老僧和那只小熊方才就在这里,想来是老僧时常在此打坐吧。
他再次走向木屋,却见木屋的门都已经从里面插上,他叩门良久,里面才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尘归尘,土归土,你本是凡夫俗子,回你的尘世去吧。”
霍江自谓学富五车,却也是第一次听得有人这样理解尘归尘,土归土,但是和后面的两句话连起来,却又恰如其份。
霍江转身离开了木屋,双腿盘膝坐在大石之上,他就这样坐着,从清晨到日暮,又从繁星闪烁的夜晚坐到日上三竿。
终于,他离开了那块大石,也离开了这片山林,他本就是一粒微尘,是要回到那个污浊的天地里去。
因此,这次他带着霍九来这里,便想着和霍九一起在那块大石前等待圆通大师,他看得仔细,这块大石头比起十五年前又圆滑了,想来圆通大师日日在此打坐。
可是霍九却任性地跑进了松林,跑向了那几间木屋。
他立刻想起了那头小熊,如果小熊还在,应该已经是一头大熊了。
可是他没有想到,这里除了那头已经长大的黑熊,还多了一头凶猛的豹子。
右肩的伤口又一次疼得他额头冒汗,他叹了口气,一步一步走回床边,又像方才一样,仰面朝天直挺挺地躺了下去
次日天刚蒙蒙亮,昨天那个叫慧静的年轻僧人便带着张亭和张轩找过来了。
昨晚霍柔风一夜没有回去,候在悟字碑外的张亭和张轩便径自闯了进来,他们是第一次来这里,加之黑灯瞎火看不清道路,他们在后山转悠到半夜,也没有找到霍柔风的身影。
两人索性重又回到寺里,找到了那个叫慧静的和尚。
慧静听说这两人要让他连夜去后山,慧静自是不肯应允,于是三人僵持不下,直到五更天,慧静终于答应带着他们兄弟进后山。
他们来的时候,霍柔风还没有睡醒,慧静远远地站在松林后面,指着晨曦中的三间木屋,对张亭和张轩说道:“圆通大师就在里面,昨天贫僧带着霍小施主来到此间,既然霍小施主一直没有回去,或许是被圆通大师点化,在此落发出家了吧。”
慧静恼他们二人死缠烂打,故意这样说,想气气这两人。
张亭和张轩果然急了,霍九爷是什么身份,那是霍家唯一的独苗苗,金疙瘩。
霍九爷若是落发出家,霍老爷说不定就从坟墓里爬出来找他们兄弟算帐了,都是他们没有侍候好九爷,和尚说什么就听什么,让他们守在悟字碑外,他们便真的傻呼呼地在外面等着,只让九爷独自来这里。
两人也不和慧静多话,像两支离弦的箭一样向着那三间木屋奔去。
刚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