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挠挠头,叹息一声,“即便谈妥了买山一事,书简湖那边我还有一屁股债。”
魏檗微笑道“终究只是钱财二字上伤脑筋,总好过最初的心境起伏不定、万般我皆错,太多了吧?”
陈平安展颜而笑,点头道“是这个理儿。”
魏檗突然说道“我可没钱借你,就一个北岳神灵的空架子,不过你要是能以此拐骗来神仙钱,你只管拿去,挣着了钱,算你本事。”
陈平安轻轻搓手,笑呵呵道“这哪里好意思。”
魏檗一愣,听口气,不像当年的那个陈平安啊,像是只要自己一个不小心,这家伙就要顺坡下驴,真要扯着北岳正神的虎皮大旗去挣钱?魏檗赶紧一拍陈平安肩膀,笑眯眯道“不好意思就算了,我哪里好意思让你不好意思,朋友嘛,相互体谅……”
石柔远远跟着两人身后,说实话,先前在落魄山山门口,见着了陈平安的第一面,她真吓了一跳。
几年不见,变化也太大了点。
难道是先后没了隋右边、卢白象、魏羡和朱敛在身边,只能单枪匹马闯荡那座书简湖,然后就给野修无数的书简湖,打出了原形,混得十分凄惨?能够活着离开那块名动宝瓶洲的是非之地,就已经很心满意足?石柔倒也不会因此就小看了陈平安,毕竟书简湖的无法无天,这几年通过朱敛和山岳大神魏檗的闲聊,她多少清楚一些内幕,明白一个陈平安,即便身边有朱敛,也注定没办法在书简湖那边靠着拳头,杀出一条血路,毕竟一个截江真君刘志茂,就够所有外乡人喝上一壶了,更别提后边又有个刘老成重返书简湖,那可是宝瓶洲唯一一位上五境野修。
陈平安说道“跟裴钱他们说一声,别让他们傻乎乎在红烛镇干等了。”
魏檗会心一笑,点点头,吹了一声口哨,然后说道“赶紧回了吧,陈平安已经在落魄山了。”
如有一叶浮萍,在湍急水流中打了个旋儿,一闪而逝。
然后在红烛镇一座屋脊翘檐附近,有魏檗的熟悉嗓音,在裴钱三个小家伙身边响起。
正托着腮帮的裴钱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躺在屋顶晒太阳的青衣小童揉了揉下巴,“我觉得魏檗是在唬人,吃饱了撑着,逗咱们玩呢。”
坐在裴钱身边的粉裙女童轻声道“魏先生应该不会在这种事情骗人吧?”
裴钱猛然站起身,双手握拳,轻轻一撞,“我师父真是神出鬼没啊,不声不响就打了咱们仨一个措手不及,你们说厉害不厉害!”
粉裙女童掩嘴而笑。
青衣小童没好气道“厉害个屁,还咱们在这里白等了这么多天,看我不一见面就跟他讨要红包,少一个我都跟陈平安急眼。”
裴钱转头望向青衣小童,一只小手同时按住腰间刀剑错的刀柄剑柄,语重心长道“朋友归朋友,可是天大地大,师父最大,你再这么不讲规矩,一天到晚想着占我师父的小便宜,我可就要取你狗头了。”
说得很老气横秋,是裴钱一贯的风格。
大概是年纪不大的关系,有喜欢说些大话怪话,所以很难让人分清楚裴钱到底哪句话是真心话,哪些是可以当做耳旁风的无心之语。
青衣小童白眼道“就凭你那三脚猫功夫?”
裴钱摇摇头,“我跟老厨子熟啊,请他出手打死你,我再取你狗头,又没说错。”
粉裙女童有些紧张,生怕这两个家伙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他们俩虽然经常拌嘴吵架,可是真正动手,还真没有过,两个人倒是经常喜欢“文斗”,动嘴皮子,说一些搬山倒海的神仙术法,比拼高下。
青衣小童掂量了一下远游境武夫的分量,以及那个老厨子与裴钱的关系,再就是魏檗那个势利眼,好像对裴钱也很刮目相看,他心中愁苦万分,立即跳起身,只得满脸谄媚道“裴女侠,咋这么开不起玩笑呢,陈平安是你师父,也是我家老爷啊,一家人和气生财,说什么狗头不狗头的,再说了,我也不是狗啊,我可是道家三掌教都拍过数次肩膀的一条大蛟龙,在咱们骊珠洞天和龙泉郡,谁敢?就凭我这份英雄气概,你就该多敬重我几分,以后莫要再说这种伤和气的气话了,幼稚,不好。”
裴钱一本正经道“我可没跟你开玩笑,我们江湖人士,一口唾沫一颗钉!”
青衣小童嬉皮笑脸道“知道啦知道啦。”
粉裙女童松了口气。
还好他们两个没翻脸,不然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当和事佬。
三人在红烛镇一座座屋脊上边蜻蜓点水,很快离开小镇,进入山中,一条盘踞在无人处的黑色大蛇游曳而出,腹部碾压出一条深沉痕迹,声势惊人,裴钱率先跃上落魄山黑蛇的头颅,盘腿而坐,将竹刀竹剑叠放在膝盖上。
粉裙女童坐在黑蛇背脊中央。
青衣小童站在黑蛇的尾巴上,一晃一晃,只是当他望向那个黑炭丫头的纤细背影,他心头有些阴霾,先前那一瞬间,自己又感受到了黑炭丫头恍若天生的压迫感。
这种让人不太舒服的感觉,让他很不适应。
第一次察觉到裴钱身上的异样,是在群山之中,他们一起围追堵截那条成了精的乱窜土狗,裴钱浑身草木碎屑,脸上还有被树木枝条钩破的几条小血槽,终于好不容易堵住了那条“野狗”的去路,她对于身上那点不痛不痒的伤势,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那条走